秋分那天早上,我自己开车回农村看父母时,才又遇见了那个老人。他坐在屯前的水泥路边,看着一旁树林里的几只大白鹅,远远的从他的坐姿我就猜到是那个姓徐的老人,再次看到他真的很好,他的突然出现令我由衷的欣慰,使我释然(整个夏天都没遇见他,于是我有了关于他的种种猜测,这种猜测不时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不曾离去)。此时,老人的手里必得还是有那根长长的棍子,能倚着走路坐那能趴上去的棍子。他那身陈旧的衣衫,那让我心惊的涣散略显蓝色的空洞的眼神给了我深刻的印象——也是一贯的印象,拥有动人心魂的魅力。当我第一次走近他身旁时我不能确定他是否看见了我,因为从他的眼神里我没有收到相关的讯息。可那天,当汽车驶过,我的注意力竟全在那几只大鹅身上,还数了一下,确实是四只,四只成年大白鹅,妈说好几年了老头就放这四只大鹅。而此刻老人坐在那就像是一个背景一个意像,逐渐淡去,然后隐入东北乡村的秋色里,这样的隐藏让我感到悲伤,使我体会到了深度的无奈与迷茫……
还是今年春天时我第一次遇见了这老人,他坐在村委会门前的水泥台上,阳光温暖,老人不动。哦,想来我该是要赞美这春日的暖阳了,是它给了人们以温暖,也带上了这老人,原来还有阳光不曾遗忘他。爸说这老头一天天的在外头,他家人有事就把门锁上。我说那吃饭咋整啊?吃面包,姑娘给俩钱,能在小卖店买点吃的。是的,我看见过老人坐在路边沟里的玉米秸上啃面包。他儿子呢?我问。爸说在外面打工,儿媳妇在家。还说这老人岁数还真不算大,可能不到八十,是阳气缺乏才如此。是啊,阳气,那么一个老人究竟需要汇聚多少阳气才能撑得起生命的活动与尊严?又要到哪里才能完成这种汇聚?
有这样几个画面刻在了我的心底:追逐阳光的老人——上午我来时,阳光正好,他坐在那,等到夕阳西下我回时他仍就坐在那,不同的只是老人改变了身体的朝向,看夕阳西下,此时的村庄余辉漫洒,宁静而安祥,这样的老人和村庄曾经带给我许多浪漫的遐想,同时又让我感怀岁月的无情和人生的沧桑。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因为回不去家而整天坐在那的老人带给我的是怜悯还有悲愤,曾经那么有诗意的想像如今令我汗颜,这种想像多一点羞愧就会成倍地放大;从遍地柴草上坚难站起的老人——我不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少时间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终于站起,然后,靠着那根棍子的支撑倚在那;四只大鹅陪伴下的老人——几年了,老人就放四只大鹅,不增也不减。他们常常俳徊在路边、树林、地头……白鹅、绿草、树木、村庄、田野、还有老人,都曾是我浪漫想像的源起,如今……
当生活的真像与诗意的想像严重冲突和分裂时,让我怎能不费尽思量,我思量生命的美好与悲哀。那么,给我时间,让我悲伤让我思量让我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