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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格

作者:大喵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6-12-26   阅读:

  
  雨城只有一家客栈,我是这里的老板娘。
  每当大雨将外面的世界织成乱麻,我的耳朵就渴了。那雨落到耳蜗里,酥酥痒痒的,像是仙人千手击鼓。我是那末席的听客,托着腮听云在唱歌。好光景总是不长,泥泞沉重的脚步破门而入,门外的马儿疲惫地打声响,门里的人儿也粗重地喘口气。那些男人温暖地呻吟一声,像是看见了自己未曾有过的妻。
  “素娘,来二斤牛肉三坛酒。”
  在此时,我一般是不抬头的,往来客们也都习惯了。他们眼里的我少言寡语,总是敛眉拨着算盘。这时,小翠就会招呼她们,热热地说一声,客官这就来。
  雨城是江湖的分水岭,南面是下雨的地方,雨势面南愈弱,北面是下雪的地方,雪威向北而狂。
  豪侠商贾来此处落脚,必然来我的客栈。这座城里只有我一家店,有最香的酒食和最好看的姑娘。
  客栈是个好地方,落脚之处有人烟。江湖人和生意人,通缉犯和公子哥。宝剑玉佩,箱筪骏马,还有云游的道人和苦行的和尚,像是红尘里的一个缩影。
  每到晚上,男人们都下来吃饭喝酒。除了出家的和尚道人,几乎没有不饮酒的人。大堂里灯火通明地热闹,喝彩咒骂,交心赌义。却少有真正的兄弟。热闹的场景,推杯错盏,碰坏不知多少杯碗,眼里却不经意露出惺惺的假。又有谁在乎呢?不过结伴同路。反而萍水相逢的人眼里有热切诚恳,眼里不掺水的人,酒喝得也多。脸庞红彤彤的男人,浑身就有一种热劲儿。借着酒,便更动人了。这才像是英雄,不过这世上英雄的任务,大多是留下一台好戏和无人照看的尸首,他们倒不在乎,走白路的人不惧黑,活尽兴的人不怕死。
  那对坐的两个男人,眼里盯着彼此,只喝酒不说话,时不时往嘴里塞几口牛肉,塞完了继续喝,举盏一示意,也不碰,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我便明白了,这两人若不是生死的兄弟,便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无论如何,他们都可以称作知己了吧。
  客栈里常有刀光剑影,打碎我碎花缀沿的盘碗,踢翻我的桌椅,淌一地殷红的血,倒也无妨,但凡混江湖的,杀人便不取钱财,那死人的银子,丰厚的很。
  他们常常叫姑娘的,我在客栈里养了一群水盈盈的姑娘,温柔甜美,可人心意,无论客官有什么需求,她们都能让男人一夜称王。这些男人啊,无论从北往南,还是自南向北,心里盛着怎样的水,总归是心中有火的。心里没火,为何要远走他乡?客栈卸掉他们身上行李,姑娘们卸掉他们心头烈火。有了姑娘们,刀光剑影便少了许多。
  那夜有个年轻的和尚,木鱼敲完了,便悄悄地唤过小翠,叫了一个姑娘。那小沙弥眉眼青涩俊朗,被师尊派往极北寒域苦行,走送死的路。小翠笑道,小大师,您也不怕坏了修为,那小沙弥竟哭了。小翠看不得男人掉眼泪,更看不得光头男人掉泪。赶紧给他找了最温柔的斯箴。
  第二天他出门时,脸上神情竟坚毅如铁,大踏步地走,头也没回。光溜溜的脑袋在难得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日天高云阔,他一改羞怯,走得像一尊凶狠的罗刹。
  为什么我开客栈?我喜欢看他们,他们背着一身剑痕刀伤地来了,荷包里有金银,鞘里有刀剑。每个人都沉甸甸黑漆漆的,端坐那里身后便有景色,像是一卷卷流动的画布。而他们大多很累,负着爱恨情仇,欲望死灰,在这里睡觉喝酒。
  看着他们往来不休,滚来打去,野心勃勃地想要滚进红尘里最血艳的地方,或是云端之上。想到这里,我就能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像是一种幸灾乐祸,竟觉得安详。
  为你们打扫,为你们算账,我不累,看着你们累,我就觉得身子轻。
  轻的像雨城春天,天外飞雨。
  二郡守
  我时常在雨城最高的楼上站着,俯瞰整座城。
  这座城是大陆上降雨最多的地方,城内粮草需要朝廷来运送。往来有敌国之谍,滔天巨恶,绿林歹徒与走私商贾。
  这里不是边陲重镇,自不需要大军镇守,但却是南北信息的交汇点,牵扯着整个朝廷的脉搏神经。当年朝堂之上,我一言弹劾上官,同样被一言贬谪至此。守着我的,是庞杂的情报系统,以及一年四季三季雨。
  少年时读得四书五经,脑海中的三纲五常,在大雨里被冲刷殆尽。这里的雨太密集,像是湍急的河流。这座城太晦暗,我却是掌灯的那人。
  寂寞无垠如疆土,这里是天下一隅,又像是整个天下。整个天下都空空的,只有雨。渐渐地,我开始爱上了这雨。噼啪叮咚,簌簌如春花凋尽,我是花前枯灯,守着一具年轻躯壳和旷大的寂静。
  每当下属送来情报,我展开细长的布条,挑灯读密文,翻过来重写,写给曾贬谪我的朝廷。白鸽展翅,扑哧一声飞走,如同少女晴朗的笑容。我知道它将穿越这雨幕,在晴空之下飞翔。在阳光下烤干雨渍,通体洁白,眼珠剔透,像家乡的石榴。
  这座城里太多故事,太多消息,太多身世浑浊的人。唯一能吸引我的,是那家客栈的主人。她是雨城最安静的人。
  素娘。
  我想他,召她,她不闻,不见。那时我怒火中烧,想要拆了她的客栈,不知怎么,却把整座城里,她的客栈以外的客栈全拆了。只留下她一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像是一种本能。不忍拆掉她的故事,也许是我明了,即使拆掉她的店,她也会安静一如既往。
  我总觉得她是雨城的中心,高过我脚下的观雨台。故事如雨丝细密,被她这双手一绕一织,显得理所当然。她平静的眉目下,潜着一头安然又黯然的困兽,巨大而神秘,只浮现出一张深海般泛蓝的眼睛,静静地呼吸,均匀扣人。
  曾以为,她是谍子,她是江湖人,我调查她的一切,却一无所获。
  每当她的客栈灯火辉煌,我便在暗处,雨城的夜里观雨台上,负手看她的客栈。那是属于她的城市,她是城主,却像是一个看客。那时我便觉得,她与我同样不属于这座城市。
  只不过她在看天下,我在看她。
  真想找个理由砍她的头,这样我便能刀下留人,我想看她哭,看她不复安静,看她脆弱的故事和汹涌而来的历史。
  看到她我便想家,想读书洗笔,想免冠而去,与她乘飞马,奔走在原野,听她的笑声。
  她是这座密雨织成的城里唯一的谜语,以及唯一逃跑的路。
  我在她身边安插人,一无所获,反而刺痛自己。
  三小翠
  十三岁时,在她将水凑到我嘴边时,那一口水就是我的一条命。
  我是离素娘最近的人,却每天背叛她。
  当郡守从案前抬眼看我时,一刹间我小腹微热。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庞,和一双眼睛。仿佛能读懂所有人的心思,我明明知道,他的眼睛在故作晴朗温暖,还是难以抵御。终日间与粗俗的莽汉酬答,只有这里有书卷香。
  我厌恶刀光剑影,这里有高高的书架,有笔,有一个戴着官帽的书生。他温文有礼,骨节因执笔而修长苍白。眉宇间桀骜又内敛,让我感到迷醉又安全。
  在他说出请求的那刻,我听见火苗熄灭的声音。如春雨般细细地浇灭,余青烟一缕。我又怎能不答应?
  每天,他有一炷香的时间,是属于我的。
  他问起我的身世,脸上带过一丝惆怅唏嘘,轻拍我肩头,我一颤,又甘心被虚假的谎言骗得眼含热泪。
  每日在客栈里,我面对素娘的眼睛,都觉得胸口空虚,忙酬答客人。与姑娘们聊天也常常走神,面前总浮现那张温和的脸。
  我嫉妒这个女人,我知道男人的心思,他眼里的热情太稠密,捏紧官袍的双手也很紧。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我背叛和依赖,为何要我受这等折磨?
  你饱读书,贵为郡守,自不肯多看我这奴婢一眼。我面容平淡,姿色如众,没有她你连我一眼都不会看我。我想有一所温暖安静的房子,有一个读书平实的丈夫,如果还有书生的傲骨与木讷,那是最可爱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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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渭雨轻尘   推荐:渭雨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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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渭雨轻尘:
看了不少武侠吧?不去写武侠倒是有些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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