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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约翰

乱世江城 46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7-01-15   阅读:

    
  
约翰

约翰在本书中是一个重要人物他和彼得叔叔一起干了一件大事,现在我就来讲述这位洋人的故事。  

  关于约翰这个神秘的人物和他的性格,那是我很久之后才理解的。在儿时只觉得他可爱、有趣而又亲切。他牧师打扮,意大利人。他用汉语说意大利,在孩子听来就是“一大力”,我们咯咯笑,仰视着他,真的,他是一个高个子,长长的胳膊,有力气。他微微有点驼背,我想那是他爱逗小孩总是弯腰的缘故吧。
  “喂――,小宝伊。”他见着我时总是这样拖着长声叫。
  我便也扬起手臂,喊:
  “洋药汉伯伯――”
  这时他便从牧师的宽大袖子里一抖,变出一个木头小猪,有时是小狗,或者一对小葫芦。
  为啥叫“洋药汉”?这是一个典故。
  有一次我家的猪打蔫儿,不吃食,给它灌了两付汤药也不见好,奶奶着急,茶馆的卢婶说三台子有一个牧师叫约翰,听说能用洋药给牲口治病。奶奶便托人请了他来。他走到猪跟前,挽起袖子摸了摸猪的前腿根,看了看它的眼睛和嘴,又察看了它拉的屎,便从他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些药片,叫爷爷分几次给猪灌下去。爷爷照办了,过了几天猪果然好了。爷爷请他过来喝茶,自然又问起姑姑的病,洋人感叹地摇头……他的中国话说得挺好,他笑着告诉爷爷说他叫约翰杨,他不是医生,是一个旅行家,也可以说是游方牧师,穿这个黑袍子行动方便。旅行者自己总是带一些药,看到穷人家的畜牲得了和人类似的病,便帮着试试,有顶用的,好了,乡民便叫他洋药汉。“也有不顶用的,翘了尾巴。反正是牲口”——他诙谐地笑着说……
  谈了一会他又问起我家的情况,爷爷见此人很真诚,便也将家中的不幸讲给他听,讲了爸爸出的事和姑姑的病。他又介绍自己是意大利藉的英国人。他说,早年他和他的父亲来过中国。现在——他诡秘地笑着说——意大利和日本国都是“枢轴国”(这是日本人对他们的盟国德、日、意的叫法,即轴心国)我到你们——满洲国来还算自由,我这样称呼你们汉人你不介意吧?爷爷便说老百姓是“谁当皇上给谁纳贡”,于是两人虽然没深谈也算有了些交情。
  约翰到南满已有两年,他的真实身分是个记者。穿了教士的袍子罢了。他在三台子教堂落了脚,之后,四处游荡。他常去奉天、辽阳、营口、大连还有锦州。他的两个条件使他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其一,是他的意大利身份,意大利是日本的轴心国;其二,他是从罗马来的教士,虽然没有梵蒂冈的度牒,但看他那非凡的仪表,博学多才,聪明睿智,谁知道他不是罗马教皇的秘使呢?如此,各地教堂的负责人,主教、司铎之类,都很尊重约翰,称他为游方牧师。他的话他们也愿意采纳。就这样,他到三台子不久,就说服了当地的教堂建了一个简单的修道院,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特别是受迫害的妇女提供了一个避难所。那个从奉天逃出来的使女月娥就到那去了。后来,财主加汉奸烟馆林三欺负她,她的相好丁盛求到爷爷,爷爷是丁盛的舅,爷爷便和约翰说了。约翰一口答应。果然不久,他便把月娥带到了营口,在那和丁盛结了婚。
  约翰爱收集市井趣闻民间故事,哪儿抗粮,哪儿暴动,哪儿宪兵搜查逃犯,哪儿汉奸遭到清算,甚至哪家豪绅的小老婆跳圈情奔,他都要去探访。他在小镇混得很熟。
    
  小镇,底层人的社会,它特有的民俗文化是宽容的:只要让我填饱了肚子,哪怕是半饱,什么学说,我都能接受。所以儒、道、佛甚至那有特性的老回回――伊斯兰,都能熔为一炉。但对天主,那洋人的教,多少有点戒心。
  那一日在茶馆,儒家的水石先生见了约翰请他落座,献茶之后,玩笑中带有揶揄:
  “在我国古代牧师是一个官名,驯马的,在贵教那里,怎么驯起人来了?”
  大胡子笑了:
  “这‘牧师’一名是你们译的,在你们儒家看来,布道于民是驯,你们的孔子不是说过‘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奴隶们不能说长道短,就得驯吗!”
  水石先生自知失言,大笑起来,打着哈哈:
  “看来哪个皇上都喜欢顺民,中外如此,教皇承认满洲国,也派牧师来了。”
  “对呀,谁当皇上都祭孔庙,那个后来当了皇上的大总统,不是也拜你们的圣人吗。看来,你们的圣人是个不倒翁啊!”
  这一番儒家与天主之争就在调笑中结束了。他们彼此都了解了对方的观点,都嘲笑统治者,都有平民思想,便越发亲近起来。
  
  采风
  
  那一次,我六岁那年的秋天,约翰请驴贩子老秦吃饭,在独一处。约翰知道老秦常出没山林,有些来头,便让他讲讲贩驴的见闻。老秦三盅酒下肚,兴致来了,就给这个洋人讲他和哪个寡妇睡觉,还有财主家马夫怎么将东家奶奶弄到马圈的趣事。洋人诱他说说山里,他就扯到在山里露宿套狼,烤兔子。大胡子也听得津津有味。吃完,约翰去结账。掌柜何二说,你和老秦一起吃饭不用给钱。洋人来了兴趣,小声问,“怎么,你们怕他?”掌柜笑说:“不,到月底他会牵一头肥驴来顶账。”
  事后裁缝闫叔笑问老秦,你怎么不讲讲在山里落草,投了义勇军的事?那可是他爱听的。老秦诡秘地笑着:“我宁可找一头毛驴子吐衷肠,也不会和一个洋鬼子套近乎,你知道他是哪路神仙?”
  
  我记得六岁那年冬天,爸爸还没出狱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爷爷带我去剃头房听故事。我们进门时,约翰已经把他的打字机放在案子上了。炉子上煮着茶,洋人自己烧了一杯咖啡,他让其它人喝,别人都说喝不来。屋里坐着好几个人,有理发师徐伯和他的徒儿,裁缝闫叔,木匠胡四,大有店长工艾五,还有衙役肖五。
  平时讲故事的有水石先生爱讲《三国》,三叔讲侠义小说,肖六爱讲《聊斋》,那个冬天他正在受难,他娘卖了三垧地,让他在官场混个差事,结果在收粮时挨了一闷棍。他们几个都没来。只剩下闫叔和他的《今古奇观》了。
  肖五到这来转,是他三哥肖三派来的,让他看看那洋牧师有啥举动。大家心里明镜,都知道肖五和警长的立场,不过是怕出事;再说他们只讲趣闻莫谈国是,所以不以为然。
  艾五听趣闻为了回去贩卖。那些拔草丫头爱听他讲艳情故事,他便借此机会添油加醋,诉说单身汉苦闷的幻想。丫头们便用镰子把捶他的背,一面咯咯笑。而当艾五的相好――胖妞听说他和她们打情骂俏之后,还要变本加利教训他。据说,他的大腿常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有一次,二狗妈,一个泼辣的寡妇,提议让艾五褪下裤子,当众验伤,说是要替他做主。艾五笑着反唇相讥:嫂子,你还是敝开怀,让大伙看看驴贩秦大哥在你的奶子上留的牙印吧。结果是一阵打闹。
    
  那一次是裁缝闫叔讲“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后来我知道这是冯梦龙《喻世明言》里的一篇小说。其中有一段讲蒋兴哥外出经商一年有余,妻子三巧儿独守空房。浪子陈大郎看上了她,便贿赂薛婆牵针引线,拉皮条。渐渐地薛婆接近了三巧,那一夜里薛婆施巧计,先是叙说独居女人打熬不过,引同性伙伴相戏撒火的趣事。待到逗得三巧儿欲火中烧时,乘机从榻下拖出大郎,那浪子赤条条钻入三巧儿被中。妇人摸了,嘻笑道,‘老人家许多年纪,身上这般光滑’。讲到这里,闫叔住口了,停下手里熨斗,喝一口水。
  艾五急猴,追问下文。闫叔笑说,老鼠嗑掉了,只有‘不暇致详,凭他轻薄’,八个字。艾五便在案上击一掌,耗子偷油怎么又啃起书本来了,啥叫不暇致详啊。徐伯呷一口茶叹道:朱子格言说过,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
  这时,艾五又笑嘻嘻问约翰,你们做牧师的,能不能娶媳妇?约翰停了打字,取下烟斗,歪头笑说,按天主教的教规,牧师和神父不同,他是可以结婚的。艾五便对爷爷说,二叔,那你就劝劝丁大娘,丁茂信教也没啥,将来做个牧师,也能让丁家人丁兴旺呢。爷爷说,小五你操心的事太多了,自己早点成亲,别让你娘太累才是正宗。大家都笑了,连那约翰也眯起了眼,盯着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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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罗军琳   推荐:罗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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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罗军琳:
一个有心的洋人,以牧师的身份一路旅行一路行善,真实的身份却是记者,他把在异国之乡的真实见闻笔录成书。而他的为人与有趣,也有人在写述着他的故事。生活就是这样,相互的阅读,沟通,影响与回忆。文章故事很耐读,言之有味,条理清晰。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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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落叶半床

    一个好久远的故事,牧师约翰在旧中国,还是那段特殊的时间。用一个外国人的眼光来记叙那个时代,最底层的生活,展现真实的历史。好看的小说。大概宋老师投错栏目了。。

    2017-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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