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世烟火中抒写闲适人生

作者:梦桐疏影    授权级别:A    绝品文章    2017-02-12   阅读:

  
  那是战火纷飞的1938年,一位35岁的青年作家孤身一人,从硝烟弥漫的北平辗转来到陪都重庆。其实重庆也不安宁,日本的飞机常常在城市上空狂轰滥炸。他先住在市区,炮弹时不时掉下来,即便躲进防空洞,耳朵依旧会被震得轰隆隆作响。他侥幸一次次躲过骇人听闻的大轰炸。第二年,他来到北碚。北碚处在重庆市西北,缙云依托,嘉陵环绕,相对于大城市来说,这里秀美而宁静。当他来到这里后,无意间和友人吴景超相中了碚青(木关)公路旁山坡上的一栋房子。房子是典型的川东平房,院里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梨树,浓荫蔽日,环境清幽,再说又地处城郊,邮递方便,于是二人商议便合买了这栋房子,并用吴景超夫人龚业雅的名字名之为“雅舍”。
  就是这样一个名字,从此镌刻在文学史的长廊中。这位名叫梁实秋的先生从此与“雅舍”二字形影相随,密不可分。因为先生在此写下的诸多散文随笔,成为现代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经典小品文,《雅舍小品》成为了他的代表作。常人眼中,这“雅舍”亦不过是川东标准乡下房子——一栋简单粗糙的“低级茅舍”。纸糊的窗户,竹篾糊泥刷灰的墙,木质地板,因为年久,踩上去“颤悠悠的吱吱作响”。整个抗战时期,先生就悄然隐居于此,在尘世烟火中抒写闲适人生。
  很多人以为,抗战时期,每一个作家都应该像田间一样高喊着“假如我们不去打仗”,像艾青一样,积极奔赴延安“向太阳”,其实,郁达夫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是一个战士,只是一个作家”,作家的使命就是著书立说。《左传》曾提出为人处世的最高标准,即“立德立功立言”,并称为“三不朽”。立德即为做圣人,成为整个社会道德楷模、“光辉榜样;立功即为做英雄,征战四方,安民有道;立言即为著书立说,万世流芳。再说我一向不觉得每一个作家都具有擎天泽世之功,人活在世,凡是尽心慈悲,竭尽所能,将自己的才华发挥到极致,那就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作为作家,先生多才多艺,他不仅是中国著名的散文家、学者,还是文学批评家、翻译家,国内第一个研究莎士比亚的权威,给中国文坛留下了两千多万字的作品,可以说著作等身,其散文集创造了中国现代散文著作出版的最高纪录,300余次的再版,让人震惊。有人说,世界上凡有华人之处,就有《雅舍小品》流传。不能说这不是文学史上的奇迹。这些零碎而闪光的文字,从那间小小的房间走出,在重庆的《星期评论》舞蹈,然后走进千家万户,千万人之心。这些文字精灵,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依旧魅力不减。
  先生在北碚的八年,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八年。经历了战争、苦痛、孤独、离散(1944年,他的妻子才来到这里)等,却从一间小小的房间里生命突围,淬炼出了一颗豁达、乐观、洒脱、睿智的心灵。他把知性融入感性,把悲愁化为嬉笑,一盏孤灯照亮了黑暗的时空。
  而这些,对他的影响是深远的。所以,1959年先生在台北东安街309号的房屋落成之际,仍然命之为“雅舍”。足见“雅舍”在先生心中的特殊地位和重量。当然,“雅舍”早已不是当年的寻常民居,不是普通建筑物,而是某种生命方式的体现,一种精神上的皈依,一种文学上的特殊象征。
  雅舍门前有一丈见方的平地一块,春秋佳日,月明风清之夕,徐景宗、萧柏青、席徵庸三位联翩而至,搬藤椅出来,清茶一壶,便放言高论无所不谈。有时看到下面稻田之间一行白鹭上青天。有时看到远处半山腰呜的一声响冒出阵阵的白烟,那是天府煤矿所拥有的川省唯一的运煤小火车;有一次看到对面山顶上起火烧房子,清晰的听到竹竿爆裂声……
  外面炮火连天,风雷滚滚。而先生闲坐雅舍,欣赏到的却是这样一番美景。其实一个人,如果内心足够浩瀚辽阔,那就装得下天地万物。如果精神足够高标,那么就可洞穿世事,穷极浩宇。他在这里接受磨砺和洗礼,慢慢脱胎换骨。我喜欢这样一种人生:闭塞中有山水,放浪里有真情,落寞里有信念,战火中有宁静……面对简单庸常平淡的生活,先生却从容淡定,谈笑自若。想当年苏东坡被贬黄州,最优秀的作品在这里产生,他坚强豁达高贵的人格被遗世、痛苦、煎熬打磨得高贵而明亮。先生亦是如此。他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凝聚为闪光的文字。读《雅舍小品》,总有一种淋漓酣畅、忍俊不禁的感觉。仿佛先生静坐对面,茶香缭绕,朦胧中,见他侃侃而言,潇洒自如。举手抬足、一颦一笑间,那些文字像附着某种魔力,慢慢地飞出来。风趣幽默,又发人深省。观心悟语,世相百态,老饕漫笔,抚简怀人,无一不是寻常生活的蒸馏和升华,这些与雅舍生活息息相关的事物以诙谐幽默的笔法挥洒而出。那些小狗小猪花花草草等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动植物,以及下棋、散步、理发等日常琐事娓娓道来,妙趣横生。《雅舍小品》共有四集,台湾关过煊用“温柔敦厚、谑而不虐、谈言微中、发人生醒”十六字评价,真是恰如其分。
  “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梁实秋最像一朵花。”这是冰心写给先生的,从《雅舍小品》中不难看出,先生确实像一朵花,不但有色香味,更有才情趣。他的文章彰显出文学大家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信笔拈来中有着选材的高妙,平淡事物中透着谐趣理趣。短短篇幅,内涵丰富隽永。
  沉寂中,先生面对黑暗凝眸冥思,笔舞剑花;热闹时,冰心、老舍、卢冀野、陈可忠、张北海、徐景宗、萧柏青等,聚首此处,这个十分简陋、风雨不避的“雅舍”,便成了文人雅士们快乐的精神家园。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人的肉身终将消失,所有过往会化为一场虚幻,先生也不过是“雅舍”过客,而有些东西,岁月并不能将其摧毁,时间的打磨只能让其更加灼灼闪光。活一场,爱一场,文字是生命陪伴,是风雷盾牌,也是历史的记录。
  站在院中,久久凝望戴着眼镜、身穿西式羊毛衫、静坐于石上眺望前方的先生,心潮起伏。院中大树,沉默不语,年复一年,更加挺拔苍翠。拨开阴霾,重庆的天空一片湛蓝,视野金黄,忍不住脱口感叹:好一片晴天丽日!
  2016-08-18
  
  审核编辑:沁芳闸   绝品:赵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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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现代诗主编   赵小波:
墨舞红尘中文网2017年馆藏作品年选2月份上半月入选作品。


短篇小说副主编   沁芳闸:
儒学经典《左传》提出了为人的三个最高境界,梁先生用自己的标准倾情演绎。既便在烽火连天的岁月,也不按别人给的剧本上演,终在“雅舍”里写下不朽智慧与情感,文字魅力持续不减。作者缓缓道来,让我们知道了“雅舍”的前世今生,让现在的我们仰望可有具体形像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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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5

  • 广龙霄云

    久久凝望戴着眼镜、身穿西式羊毛衫、静坐于石上眺望前方的先生,心潮起伏。院中大树,沉默不语,年复一年,更加挺拔苍翠。拨开阴霾,重庆的天空一片湛蓝,视野金黄,忍不住脱口感叹:好一片晴天丽日!

    2019-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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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赵小波

    一代大家,超然境遇,处变不惊,单是这份修为已是常人难及。

    2017-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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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沁芳闸

    我喜欢这样的文字,有自己的思想。

    2017-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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