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小说 > 短篇小说 > 麦子又黄了

麦子又黄了

作者:秋水寒    授权级别:A    绝品文章    2017-02-27   阅读:

    一
  六月的天,太阳火辣辣的,到了正午,空中的气流近乎停止了,烤得村里的白杨个个无精打采,垂头丧气;而地里的麦子却有一股与日争辉的倔劲,高昂着结实、饱满的头颅,挺拔在田地里,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聪明的庄稼人都晓得,顶多超不过十天,抢收的日子就要来了。此时,对于艰辛的农人而言,是该好好休息一阵子啰——权当养精蓄锐吧!懂得生活的农人,会邀上几个好友,在自家小院中寻一阴凉处,搬一小桌,摆上瓜果,泡一壶浓茶,一起谝点闲传说点八卦,若是兴致来了,或可一桌牌,一局棋;爱清净的人,则把北房的门窗大敞开,脱去平日里那些脏衣脏袜,打一盆清凉的井水,美美地洗上一把,然后躺在宽大的炕上,随意摆个姿势,拿过一份旧报纸,听着蝉鸣,在不知不觉中一觉睡到日头西下;更有一些精力旺盛的夫妻,将大门随便一闩,管他什么“光天化日”“伤风败俗”,尽情享受那燃烧的激情……
  这样的生活对映红一家可谓是极大的奢侈。映红的父亲海福常年患病,时好时坏,家里面全靠母亲淑琴一人里外操持。映红十岁那年,海福犯病犯得很严重,为了给海福抓药,淑琴把力气算是用尽了。每天天刚麻麻亮,淑琴就进山割竹子,挖药材,一天要来回奔波三四趟,胼手胝足,总算勉强换够海福的药钱。映红在那年也辍学了。辍学后的映红替淑琴分担了不少家务,喂牛、喂猪、喂鸡、照看海福,最难得的是,映红竟然学会了给地里锄草。可以这样说,只要映红在,淑琴几乎不用管家里的一切,大可放心在外。映红也艳羡过同龄的孩子,很多回在地头锄草的时候,她总会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老远呆呆地望着那所破旧的村小学。那里的欢笑如旧,那里的花木依然芳香。可她也知道,她已经不属于那个地方了,永远不属于了。往后的很多日子里,映红总是躲着,躲着平日里熟悉的面孔和身影,去地里劳作的时候,也是远远绕着走。
  “映红,你为啥总是绕着走?”映红的这一刻意举动被会平发觉了。会平和映红同龄,打小在一个班。映红没有吱声,只顾低头铲草。会平见她不吭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搔头思索了下,俯身蹲下去,把两只小手玩的和耙子一样利索:“你铲,我装,这样快!”
  映红停下手中的活说:“你不用回家写作业吗?”
  “明天星期六,今晚可以不用写。”
  “噢。”
  夕阳把两个矮小稚嫩的身子拉成长长的两道影儿,牧人的吆喝声也渐渐由远而近。会平双手抓着竹篮的把,掂了掂,说:“好沉!”
  “我们回去吧。”
  “嗯。”会平抢先提起被草填得满满的篮子,疾步朝前。映红拾起铲子,小跑着追:“会平,你慢点呀,等我一起,你我一搭提。”
  晚风带着炊烟,空气中透着餐饭的香。
  “好香啊!”会平一边用袖筒擦着额上的汗珠,一边把一双鼻子往前拱,不时嘬下嘴。
  “我知道,是炒洋芋条条,我阿妈教过我。”映红视了一眼会平,见他被夕阳染红的脸庞上渗出的珍珠泛着光,星星点点,好看极了。突然,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她那颗幼小的心灵深处萌发,乃至似乎还有不断生长的势头。映红隐约间觉得两耳微微热起来了,还有那么一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只闻得自己无意识脱口而出,“今晚我给你做炒洋芋条条。”
  “真哒?太好了!”会平像只兔子一样蹦哒起来,一把夺过篮子,朝前奔去,身后留下映红不断呼喊的声音。
  天色全黑后,淑琴吃力地背着一捆竹子进了家门。家里灯火俱无。淑琴放下竹捆,进入厅房,打开灯,见海福已睡了。餐桌上摆着一盘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炒洋芋条条和两个白面馒头。盘子下压着一张纸条:阿妈,我在会平家玩。淑琴手里捏着这张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的纸条,端详了一阵儿,眼里已噙满了泪花。可怜的娃呀!
  会平为了回馈映红对他的“特殊招待”,放学后,总会采摘一捆苜蓿扔在映红脚下,然后又像风一样跑开了。有时候,逢周末,映红就学着大人那样,在家做点小吃,用来表示对会平的感谢。至于做的小吃,无非就是在炉子烤个洋芋片,或者炝一碗浆水汤泡个馍之类的。
  时光一晃就到麦收的季节了。海福的病又加重了。淑琴愁死了。映红才十岁,虽说能顶半个大人,可终究不是。十多亩的麦子,仅靠自己一个人,待麦子干死都无法收割完。抢收不比春播,春播可以稍微缓那么一两天,都不碍事。再者春播的时候,村里有播种早的,或亲戚家,多少会来帮衬下,但目下家家都要忙抢收,谁还顾得上别人。回想起往前,海福好着的时候,虽说人比较木讷,也不爱说话,但只要看到他高大硕实的身躯在眼前忙来忙去,进进出出,淑琴的心里总有一种踏实与安稳。
  淑琴把这一肚子难肠倾诉给了映红的舅舅永贵。永贵盘腿坐在炕上,嘴里“咕嘟咕嘟”吸着水烟,不时用一只手抓下炕上铺的那张凉席。半晌,永贵悠悠吐言:“我看该给映红说门亲事了。”淑琴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照我看,顺娃就很合适。”永贵放下水烟壶,把身子端了端说,“咱们就映红这么一个娃,往后肯定是要招个女婿的。要说招个家庭条件好的是最好不过了,但咱们自己的条件摆在那呢,就不要挑剔了。”
  淑琴半晌没答话。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连顺娃这样合适的人都没有了,错过了这站,不会有下一站的。”
  “可、可映红才十岁呐!顺娃都快二十……”淑琴话没说完就哭出声来。
  永贵又点上了水烟壶,吧嗒吧嗒吸了两口后继续说:“小点没关系,先把亲事说下,等个五六年,再操办也不急,要紧的是,咱们缺个劳力。”
  像顺娃这样的,这辈子打光棍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了。顺娃家是外来户,没多少田地。父亲去世后,顺娃和母亲过活,母亲岁数已大,行动也不是很便利。至于家产嘛,那更是可怜兮兮,就三间土房。贫穷二字在这家人身上只怕早就烙上很深很深的印子了。
  关于给映红说亲的事,永贵为了面子,千方百计想出了个折。他让人先到外头散播要给映红招女婿的事情,然后央及人背地里去怂恿顺娃上门来问亲。受命于永贵的人三番五次前去暗中游说,顺娃终于心动了:“嗐,不就是小点吗,我等她个五六年,只要我这辈子不打光棍,值了!”
  顺娃粜了两袋麦子,给自己换了一身新装,又称了一斤茶叶,买了两包点心,敲开了映红家的门。那天的一切好像都是计划内或者预料中,淑琴没有进山,永贵也破例在,唯独映红和海福不在。照永贵给淑琴的话说“姐夫的心里还是明亮着哩”。
  陪顺娃一起来的是村里的二辉,是顺娃用两包烟请来的媒人。大家相互寒暄了几句,落座后就直奔了主题。
  “他阿姨儿,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个儿我是来问亲的。”二辉向淑琴指了指顺娃,“顺娃,都是乡里人,知根知底。我要说的是,顺娃的条件虽然差点,但人是个老实人,憨厚着哩,映红也还小着呢,不愁五六年后顺娃混不出个人样!”
  淑琴把目光投向永贵。永贵干咳了一声,从桌上摆的一盒烟里抽出一根,自顾自个儿点上,吸了两口,说:“二辉,你的话嘛,对着呢。但这是娃娃的终生大事,我不能这么草草,得寻个合合适适稳稳当当的人家才是。”
  “嗳,永贵哥,你听我一言。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咱们做大汉的谁不希望给娃娃寻个可靠的人家?我的意思是这样的,顺娃嘛,上头就一老汉,岁数也大了,等老汉走了,将来顺娃和映红两个不管是搬过来还是搬出去,上头只剩下‘他阿姨儿’和‘他叔’。不比从外头招的,如果遇到一个岁数和‘他阿姨儿’一样大的,往后映红的日子也不好过,是不是?”
  “话是这个话,不过我的娃娃还尕着呢,怕耽搁了顺娃。”永贵从桌上拿过烟,递给二辉和顺娃,自己又点上一根。
12345
  审核编辑:白玉兰   推荐:

上一篇: 《 木兰花

下一篇: 《 操守

【编者按】 现代诗主编   赵小波:
墨舞红尘中文网2017年馆藏作品年选2月份下半月入选作品。


往期编辑   白玉兰:
这是一篇农村题材的小说。小说以农村女娃映红的婚恋为主线,描写了农村普通百姓生活的艰辛。小说时代感很强,人物性格刻画深刻。读者跟随着作者的笔墨,体会着小说里不同人物不同的命运经历。映红情感的波折;顺娃为了婚姻那无尽头的付出;会平随着环境和学识的变化而发生的转变。这些细致的描写,足够看出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底和生活阅历!大赞!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