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在车间是他的徒弟，只不过她因为是子弟在等转正指标。每年都有子弟的转正指标，所以主任对她们还是照看的，基本上都提前给指定了师傅，算是提前进入角色。
　　他是车间的重点培养对象，技术专业毕业，智商挺高，算是革新能手。教她也是认真的，唯一的缺点是书呆子气浓重，不知变通，说话太直，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他的女朋友是大学同学，感情极好，可惜毕业回了老家，一直想调过来，这也是他们一直不结婚的原因之一，不想两地分居，如何实在不能调动，也许就会有变故。
　　他的情绪有时会受影响，女朋友来看他，那几天他都是笑眯眯的，如果女朋友在电话里说了分手的话，他的脸就晴转阴，有雷雨之势。人们都渐渐习惯了他的情绪化，他年轻气盛，若和他争执，他必当真脸红脖子粗的，弄得很不愉快。过后他就忘记了，可是对方会当真。所以他技术极佳，人缘不好。每每遇到照顾指标的事，他都通不过。
　　车间主任，真为他急。
　　担心小伙子工作受影响，或者干脆往女朋友家那个小县城调动。那到是容易些，就可惜了他的技术。
　　她是徒弟，有时也劝师傅几句，有时他听，知道她为他好。有时不理论，嘲笑她俗气。
　　她眼见了他如何努力工作，如何真诚待人，有时奇怪这样的人，为何际遇如此不顺。
　　车间里发大米什么的，也有她们临时工一份，都是子弟，所以没人较真，是不是正式工。
　　他每次都替她送回去，他那份因了他吃食堂，经常放在宿舍里，她劝他，不如送给人事科的人，也算是个人情，他都不乐意。送了车间的一位家里孩子多的老师傅。
　　她尊重他的能力，欣赏他的人品。一个单纯的孩子气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混得不如意。
　　她有她的烦恼，家里人总是安排她相亲，每每见了那些人，眼前晃动的他的影子。他们比他滑头世俗，少了他眼神中的清纯和真诚。
　　师傅和徒弟之间也有矛盾，有时他语气不好，他嫌她技术进步慢。
　　每当这时候，别人都说他要求太严格。同批和她一起来的职工，还不如她呢。
　　这年年底，形势有些变化，指标越来越紧，对于她来说很重要，这一次不能转正，以后指标就不好保证了。家里人都帮她运作，竞争挺激烈。
　　而他女友终于不耐等待，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能调来，就分手。他脸上一直阴沉沉的。
　　人事科员悄悄告诉她，车间主任一直在为他争取，找到了厂长，一定要这个指标，他们车间就一个指标，给了他，就没了她。
　　厂长妥协，把指标给了车间主任，让主任自己安排吧。
　　她家里人找了朋友，算是主任的一个亲戚吧。
　　主任很是为难，人情和人才，如何选择。
　　她找了主任，主动说把指标给他吧。主任说，你要是转不了正，以后就难办了。她说没事，我再想办法吧。
　　她退出，一切好办了，他脸上有了笑容。
　　她离开了厂子，转不了正，一直做临时工，也不是办法，而且厂里开始清退临时工了。
　　离开那一天，在厂门口碰见他和他的女友，两人说说笑笑，她没和他打招呼，转身走了。他和她终只是路人。也许多年后，他热火朝天的日子里，都不记得有一个小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