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尕老汉

作者:秋水寒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7-03-22   阅读:

  
  尕老汉并非是一位耄耋之年或年近花甲的老汉。只不过因他身材略矬,腿也有些罗圈,加之年岁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也就四十出头吧,村人们便给予了他这么一个响当当的绰号。至于他的本名,好多人都忘却了。我也就不作过多的考究,姑且就用“尕老汉”一词来称谓吧。对于他的形象,如果要搓得更精细点,请诸君参见影视剧《水浒传》中的武大郎便可。只奈此“武大郎”缺少高大魁梧的兄弟和美艳动人的娇娘,他所有的,仅三间土坯房和一亩薄田。
  乡村的日子总是单调的,也很悠闲的。每当太阳的火爆脾气消停后或吐露出温情的时候,麦场上总会有一个引得众人开怀大笑的人。那便是尕老汉。尕老汉可不是滑稽到只能充当笑料的人,他在村里可以称得上是多才多艺。他会唱秦腔,会说快板,更会唱男女们喜爱的花儿。只要有他的存在,村里的空气总是活泼可爱的。要说他最拿手的,也是村人最爱听的,当属《尕老汉》这曲。他原本是不唱这曲的,自打他的绰号被“钦定”后,他也就百无禁忌了。好像他是这首曲子的原创作者一般,逢场必作开场或压轴。
  一个嘛就尕老汉哟哟,
  我七呀十七来嘛哟哟,
  再添上个四岁者叶子儿青呀,
  八呀十一来嘛哟哟……
  他的声音很有特点。沙哑中带有黏糊糊的磁性,低沉中蕴含着高亢嘹亮。尤其是当他唱《尕老汉》:他挺着罗圈腿站立在人群中间,半佝偻着身子,脸上荡漾着光彩,两手在虚空里打着节拍。唱到“哟哟”这里时,他把双臂向前伸展,双手摊开,往上扑腾。此时,村人们也跟着他的韵调附和起来。霎时,麦场上“哟哟”的声响传得老远,悠长。
  村里人很享受这种生活。尕老汉的存在,让男人和女人们都觉得有了多余的精气神儿,——他们再也不会无聊到只能以相互发泄来消磨时间了。
  尕老汉还有一门绝活,这是最能体现他“能人”这个不争的事实的荣耀的。那便是即兴快板表演。无论何人,何事,只要你对他出个“话题”,他准能在略加思索后凑成一曲。男人们喜爱编排女人,女人们喜爱编排男人。尕老汉为了照顾齐全,他总会将男人和女人放在一起编排,而且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
  红心柳,两张杈,尕妹的白手我来抓;
  抓在阿哥心底间,尕妹骂说我胡子碴……
  尕老汉用一石块敲击着一柄镢头把,同时嘴像机关枪一样很有规律性地突突突。说到兴致处,难免会有手舞足蹈之举。村人们也不会闲着,他们也会跟着尕老汉敲击镢头把的声响,轻拍手掌。尕老汉敲得快,“机关枪”的子弹就发射得快,敲得一慢,“机关枪”就变成了“突击步枪”。有时村人会故意刁难,他们有意将节拍打得越来越快,尕老汉不得不“疾驰而行”。待到“机关枪”达到最大射速的时候,尕老汉便“哇”大叫一声,憋红着脸,张大口,喘半天气,断断续续地说:卡——壳了!众人一阵哄然大笑。
  关于尕老汉的私生活,村里的明理人是不会问的,他们晓得那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痛;而有些不明事理或无聊透顶的人,会以此来打趣。尕老汉不但不恼,反而“嘿嘿”笑着,指了指远处的几只母羊。打趣的人脸上顿生出钦佩之意,双手递过一根烟卷,眼睛扑朔迷离,问道:啥滋味?尕老汉故作神秘地点起烟,吧嗒吧嗒吸两口,悠悠地喷出一团烟圈,眯着眼,嘴角微微噘起,吐出四个字:妙不可言!
  尕老汉和母羊的“恋情”故事在村里传开了。村里养羊的人家紧张起来了,他们惧怕自家的母羊会怀上怪种。除了坚决要求尕老汉不许接近羊群外,还往母羊的阴处涂抹了屎尿,以此来防备母羊可能会受到的不正常性侵犯。尕老汉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和平常一样,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该喝酒就绝不喝白水。村人们的举动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
  村子坐落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坳里。没通电,没车道,就连最普通不过的买一把镰刀、扯二尺布都要步行二个小时到很远的镇子上去方能办到。隔绝,使得尕老汉的存在为整个村子增添了光彩,显露出勃勃的人烟气息。就在“母羊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几天,尕老汉偶染了风寒,抱病在炕。村人们误以为尕老汉是因“伤了脸面”而产生怨恨,借故躲避。
  清闲了几天的麦场,如失落的世界一样,村子都孤孤单单的。村人们开始恐慌了,末日降临般的恐慌。村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商量相关对策。经过数个傍晚时分的“麦场集体会议”,村人们决定:以牺牲羊的幸福为代价换回村子往日的繁华。期间有不少人表示,愿献出自家还待字闺中的“处羊”。村人们拿出了十足的真诚:他们凑钱买了一瓶酒,一条烟,委派了几个村里的体面人前去慰问,借此表达大家们对他的歉意。
  当尕老汉看到自己受到了这般待遇的时候,感冒竟一下子好了。一条烟,一瓶酒,太贵重了。有这般重礼相送,语言上的表达变得无比渺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晚,尕老汉兴致高涨,心情大发。他把烟拆开来,挨个发,一些个把大的小孩儿嘴上都叼起了一根。酒也拧开了,酒盖子当酒盅使,你一盅,我一盅,轮着吃。没有佳肴相佐,只有高亢激昂的秦腔、婉转明亮的花儿和即兴而来的快板。
  尕老汉喝得脸红脖子粗,两耳上各别着一根烟,右手里捏着一根,左手举着酒瓶子。他破天荒唱了一段他最不拿手的《二进宫》。照他的说法,《二进宫》需要三张嘴,而他只有一张。
  尕老汉模仿花脸时,他把臀部使劲下沉,罗圈腿成了个圆月状,好像要鼓多大劲或当个低音炮似的。嗓音像破锣一样朝前迸发出:太平年间把荣享。接着,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的身板也变得直了起来,声音明快,轻飘飘的一句就飘过:问国太为何加惆怅。到旦角时,他明显显得扭捏起来了,声音也变了,公鸭般的叫唤声随着他甩兰花指的姿势,嗲声嗲气地倾吐出来:说什么太平年间把荣享,国有大难不安康……
  村人们的喝彩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那晚,进兴到很晚方散。
  尕老汉的“艺术”才华在那晚发挥得淋漓尽致,大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势头。此后多次的表演都不尽村人们的意,乃至村人们提出了质疑,说尕老汉也变得世俗了,喜欢藏着掖着了。尕老汉急得拍着腔子,就差对天发誓。
  日子就这么欢快得过着。在中秋节那天,二虎用骡子驮来了一个媳妇。入夜闹洞房时,村人们为增添点更多的喜气,他们拥推尕老汉现场编排了一曲“二虎娶亲”,恭祝了下新人百年好合。谁也没曾料到,新娘居然也是一位花儿唱家,她定要与尕老汉一较高下不可。在二虎焦急的眼神和好事者的怂恿浪声中,尕老汉与新娘竟过了百十来招。直到雄鸡东方唱白,好事者精力不支,方才罢休。再看苦苦挨等“春宵一刻”的二虎,早已趴在一张椅子上呼呼大睡。尕老汉为这事愧疚了好多天,他认为自己耽搁了二虎的良辰吉日,实在是罪恶滔天。当四娃偷偷告诉他事情的原委时,尕老汉方稍宽心。据说四娃的说法,原来新婚那天,新娘正好来例假,她怕二虎不相信,会霸王硬上弓,故而使了和尕老汉对花儿这么个策略。再当尕老汉追问四娃事情的真实与否时,四娃嬉皮笑脸,搔着脑门说,我在二虎家窗下偷听来的。尕老汉裂开嘴,戳了一指四娃说,你比我还恓惶!
  第二年,刚开春,不知从哪儿刮来了一阵歪风邪气,村里的年轻人一个个像鬼魅般消失了——都背着沉重的包裹,外出打工去了。后经尕老汉的明查暗访,原来罪魁祸首是二虎和他媳妇。至于如何刮起的,只怕四娃最清楚不过了。尕老汉想问四娃,谁知四娃也在一个大清早背起铺盖逃之夭夭了。
  村子的热闹虽说还在继续,明显比先前单调了许多。尕老汉的心里也起了疙瘩。村人们还在不断逃亡,初夏不到,村里的人逃亡了一大半,连许多女人都相互追随而去。尕老汉彻底落寞了。属于他的辉煌结束了,他深深体会到了孤单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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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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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西部的生活西部的人,西部的风俗西部的重口味。小说生动,人物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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