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伽异的梦里依然是天宝年间，他在唐都城长安见过的霓裳舞舞姿。后来他在南诏也推广过，另成一格，只是他心底的舞姿永远如烟花一样美丽。
　　自两胜唐军后他成了南诏国副王，一时风光无二，军权政权集于一身，父亲是想着和吐蕃结盟，他一直反对，虽然因了杨国忠的屡生事端，一度加剧了和唐朝的矛盾，可是他心上还是希望与唐恢复旧好。
　　自天宝五年被祖父皮逻阁派入唐，对唐玄宗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得唐皇的青睐，被封他为鸿胪少卿，一直仰慕唐的文化，他主动向唐求亲，而后娶了唐宗室之女为妻，和郡主一直琴瑟和美，夫人琴棋如画样样精通，对他了解唐的文化提供了太多的相助。他喜欢那时的生活，白天上朝，公务并不繁忙，晚间可以对月饮酒，可以和花同舞。看夫人画得洛阳牡丹图，美不胜收，他们也去过洛阳，真真牡丹天香国色，非那样的地方，才有那样的盛世繁花。他后来也把牡丹移植到云南，可惜没有在洛阳看见的神韵。后来又封上卿，兼阳瓜州刺史。
　　青春年华都在感受盛唐的文化，他一直想，如何能把这些带到南诏，让南诏也有这样的文化底蕴。
　　只是没想到世事多变，因为唐在南诏边境守将的屡生事非，无端污辱南诏的皇室，导致双方形势恶化，不得不开战，虽然赢多输少，只是他不喜欢这样的局面。相比吐蕃他更愿意和唐联盟。对于南诏来说，夹在两方之间，若要生存，必要和于一方，他宁愿是唐，他青年时代爱慕的唐。
　　父亲终于做了决定和吐蕃结盟，凤伽异当夜饮酒大醉，夫人深知他的心事，所弹奏的琴声也是清凉悲哀的。
　　他知道夫人所承受的痛苦，她有家难回，在这里所倚仗的就是他，如今为了巩固和吐蕃的关系，朝中有人上表，让他迎娶吐蕃的公主，他当即拒绝，说是儿子已经十岁，此子聪明异常，可堪造就，若是伤其母，必伤他的心。
　　奏章被父王留中不发，他知道父王的意动，在父王眼中，他的婚事都是一种外交手段。当年迎娶唐宗室女和如今联姻吐蕃的公主都是一样的。可是于他不一样，他的心上，夫人不只是一个郡主的身份，还是他的亲人，他儿子的母亲，他的家人，和一个知心的人。
　　在夫人的琴音里他听到了忧伤和无奈，乡愁像那晚的月光一样，在庭院里浅浅淡淡。
　　他的生日快到了，夫人一直在排练霓裳舞，知道他一直不忘那舞曲。
　　战争让他扬名，可是他不喜欢，他的《归师曲》：天径云开马蹄扬，旌风卷虹霓。角号海螺，声震古道。铎鞘金鞍少年郎，盔插山茶独一朵。战马嘶啸，蹄打磐石寻旧路。报子频传，洱河渡口万人歌，饮马洱河濯荡，慢马敌血洗。擦净长剑，寒光射日月。归师乐，乐无穷，戈海刀林我出没。横扫唐师十万众，是非属谁说。得胜归喝回归酒，刀兵无情多愁人。多少诏民沙场死，五万寡妇泪淋淋！
　　他把归师曲上奏父王，没得到回应。
　　那天父王又谈起和吐蕃的公主的联姻，并承诺不影响他夫人的地位，父王宠爱他的长子，自然也不会委屈孩子的生母。但是他还是不同意，他回复说身体不好，可能是几番战争。他是有吐血的症状。
　　那天看夫人精心排演的霓裳舞，他泪下良久，不久夫人说要修行，就在自家建了庵堂，不在料理家事，他明白夫人是被周边的压力所迫，他有时烦恼酗酒，身体更差。
　　那天他唤了长子来，和他谈及少年时入唐的事，再三叮咛，他是不能看见和唐的结盟了，希望他能做到，不要忘记了他的母亲是唐人。善待母亲。
　　那天夜里，好似空中有曲子传来，就是霓裳舞的曲子，他微笑着喝下杯中酒，他想，他的儿子一定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