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活着一群鸟

——巴矛诗歌里的情怀

作者:帘外落花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7-05-03   阅读:

  
  “小凉山不小”。巴矛为另外一位人写序时的开篇。
  小凉山不小,它衔接的不仅是横断山脉的地质断裂带,还过渡了彝族这个古老民族和分分合合。若去除历史记载里那些纷乱和惊扰,小凉山应该和所有高山大渡河一样绵亘。巴矛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在身边的活着的看得见的人,即使这样,我仍然是在读了他文字八年后的一次作协会议上意外相见。
  我喜欢巴矛的歌,带着尘世的美好和童话一样的轻柔,带着森林的春色和林中疏密有致的风。
  森林里活着一群鸟/鸟活着远古就活着/你一叫,寒冰都忍不住笑/你一叫,树叶也跟到起哄/鸟儿是一粒纽扣,打开森林就像打开剧院/吃虫子,随便叫起云朵/浩荡森林越来越像一圈阳台/獐鹿一路短跑衔来春天/岩边的仙草转过身/鲜花从树林脚跟绣起/一只蟾蜍也鼓动腮帮/长青苔的灵石陀螺般旋转/你的小喙嘴缝不住道道伤口/会把你的嗓子挂花/将残雪调慢,把蓝天调得更蓝/把一群杜鹃调得更委婉一些/整个森林为一只鸟种下树/动物们从餐桌屏退一旁/停止打闹反刍,我们需要读一则童话/熊啊锦鸡啊女巫啊都睡了,一只虫子坐在月亮上/我们说好的,你随便叫/我们不知道还有什么活着/湖水中你的倒影还在/像一个留守儿童/画一只鸟,鸟身涂上山岗河流和灌木丛/只是嫩些/再嫩些
  这组还原了森林景色的诗是巴矛无数作品中的一首,只有在小凉山长大的人才懂得森林里住着一只鸟的美好。这个即使留着板寸仍然白了头发的汉子,他身上最少我见过的诗人激越偏执或者疾病的气质,他的眼睛明亮,身材结实。在他廉价棉布的外套和鞋面里,装着他安静的灵魂,我一次次想象他在大山深处的林场里工作时的身影,他是每天最早看见第一抹阳光和第一滴露珠的人,看到带着大自然最纯粹妩媚的清新。那些清新和干净在工业化在欲望下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消逝在刀斧中。而他曾经也是执行过这些理由的刽子手,所以,当他开始写诗的时候,诗歌便蘸满了忏悔,他用近乎儿童的呓语在诗歌里成为一个抚摸伤口的人。
  我们围不住城
  命运会注定晨钟暮鼓响得遥远
  我不是雪我不是云
  我是雪里玉碧的莲云朵下面的雪莲花
  一头连着我的十指一头连着你的心
  冬天的森林是我睡着了的火焰
  我在等你我没有年轮却有无限光阴
  巴矛在给诗人贝史根儿的文字里写下:小凉山脉奇峻逶迤,危峰仞崖令人破胆。巍峨的小凉山蕴育着世界性的山珍与神奇,这里的每一片树叶都能伴唱山歌却又果腹于飞禽走兽,这里的每一滴水能形成山峰,却又能温顺为峡谷暗河的甘泉。在重重暴戾气息的时代,人性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雾霾气候。人与人之间在这样的气候中很难看清真诚的脸庞。诗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永远在现实与理想之间挣扎与徘徊,在时代的前沿作出感性判断与火焰般呼喴,诗人既是社会的观察者又是社会的批评者。
  巴矛拿着电锯在小凉山的森林里伐倒一棵棵树的时候,那些带着树的哭泣和天空的眼泪的生活,割裂了诗人的心脏,对着日渐荒芜的大地,对着丛林消失后泥石流横行沙尘侵袭的大地,他选择了夜色里阳台上望着看不清的月色饮酒,写诗。举着各自的坑/摇着杯子,把苦涩浪出一点风/用嘴把坑挖掘得干净见底。依稀记得,年少时的大渡河是一条奔腾忙碌的河流,无数的木材通过河水运到遥远的需要建设的地方,随着时光的流淌,河流的水色越来越浑浊,像血液的颜色。那些流淌的木材终于在若干年后的孕育和形成大渡河的上游,以无数的塌方和泥石流报复了人类。
  从阿坝一直到接近青海的地段,看见的都是沧桑的大地和裸露的贫瘠,在我的故乡的大渡河流域,童年时每到庄稼成熟,父母会让我们拿着铁盆满山驱赶偷庄稼的野猪和猴子,猎人的枪在这些成群的野物面前没有过威力,但是电锯和刀斧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就把在地球上存在了无数日月星辰的树木砍伐殆尽,动物退守到了月色边缘,很多年了,只有蚂蚁和蟑螂有气无力地逃逸,我的故乡像荒原,玉米要看天才能成长,土豆随着农药的普及正在减产,勤劳的人民守了世世代代的土地再也养不活希望。
  直到某一天,有了持续发展退耕还林的政令,故乡渐渐披绿,蜜蜂虽然还需要购买,但树木在成长,只是农药还继续在喷洒,每一个农家都有一片属于农家肥的土地,那片地的产出留给自己。雨结成冰雪化成霜/树的眼泪都化成了珀/那是时间另一种余温/孤独拾阶而上/我能照亮的是刚好放下你的步履/在你离开的路上荒草我都数得清/很久,十年,百年,千年/重叠的重叠的是我的信仰/唯有世间永恒不变/我扎根冻土保持我低矮的眺望姿态/我希望的一个人/能带着一个村庄赶来。
  我们的村庄,应该让动物退出餐桌,虫子可以在月亮上打闹,一只鸟或者一群鸟可以深情唱歌。这是一个共生的世界,达尔文写出适者生存的时候,在他年老时已经给世界道歉,却被我们用到了极致,如果他还活着,我想匍匐在山路忏悔的身影里,一定有他哭肿的双眼。在无尽的欲望里树木退到了天边,动物失去了家园,在人类的餐桌上能找到婴儿的身子,这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这是一个人人都在迷失和挣扎的时代。诗人用最温暖的情怀,不指责,不埋怨,他用笔端描述着一个美好的春天,犹如祖先们历经的那些时代。
  水是财富也是智慧,水质坏了良心就坏了。我在无数的江河和湖岸再也看不见清晰,清澈被恶臭取代,谁在江南的雨下,沿着雨巷寻找,所有的水都脏得不能再脏。在故乡的小凉山还能看见溪水淙淙,还有山泉鸣溅,还能从水底看见清澈的石头,可我不舍得看大渡河被拦截成湖。当年砍树的诗人巴矛成为小凉山的护林员,拿着最微薄的收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眉宇却不再有忧愁,他的双眼越发明亮,一个开始栽树和保护森林的民族,一个愿意为环境立法的国家,部分人开始醒悟。虽然还需要看护,不止是为防止盗伐,还要预防病虫和山火。
  爱与忧伤是一个人的美丽
  我会披一件月光奔我古老的岁月
  敲痛你的山谷敲醒你的图案
  簌簌凋落好梦一场
  如果有这个平常的故事
  那么这个故事会戴着雪莲花铭纹的银饰
  在某个世纪会有一次短暂的烂漫时光
  这里的水是纯净的,这里的空气是干净的,这里的杜鹃花依然在孤独地开放。我们守着的最后一片森林,也是守着了最后一丝呼吸,这个尘世无尽繁华,繁华开出的却是浮躁的花。夏天有多重?/炎热刚闪了一下/茂盛的树叶和藤蔓一如既往地推演/把我仅有水份拧干/鱼到底是青山的一部份/还是生活的一部份?/睡眠和夜极不押韵/早晨8点钟的光芒/刀开始咳嗽/一句颜语不可或缺/良心,请你高抬贵手。
  诗歌是诗人从心底流出的血和挤出的眼泪,对于敏感的诗人而言,他能看见天空和大地,也能看见伤口和雾霾。多数人不需要灵魂,只有热爱生命和尘世的人才会去思考,土地为何伤痕累累。在最美的小凉山腹地有亿年前的珙桐花和大熊猫,传说一样神奇的百慕大黑竹沟,然而,处在北纬三十度的秘境,现在鱼儿游不动了,工业文明的轻轨已扑面而来。我们拒绝不了现代化,我们都在讨论天气,我记得童年,村子里的女人见面最好的问候语是今天太阳好好,多谢了昨晚那场雨。
  太阳是万物之初生,雨水滋润万物,我们在阳光和雨水里成长,生活清淡的日子却有朗朗乾坤,我喜欢学校,大声诵读时,牛儿在山上甩着尾巴驱赶蚊蝇,那时候到处都是生机,辛劳里也有欢喜。如今的村庄在我老去之前老去,炊烟渐少,老人佝偻的身子更佝偻,孩子咀嚼着刚吞了添加剂食品的手指,青年人已经出走,他们抛弃了村庄,只剩满山的塑料口袋,山风再也吹不出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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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千千   精华:渭雨轻尘
【编者按】 往期编辑   千千:
这个即使留着板寸仍然白了头发的汉子,他身上最少我见过的诗人激越偏执或者疾病的气质,他的眼睛明亮,身材结实。在他廉价棉布的外套和鞋面里,装着他安静的灵魂,我一次次想象他在大山深处的林场里工作时的身影,他是每天最早看见第一抹阳光和第一滴露珠的人,看到带着大自然最纯粹妩媚的清新。诗人用最温暖的情怀,不指责,不埋怨,他用笔端描述着一个美好的春天,犹如祖先们历经的那些时代。 作者用深入的文字介绍了这个诗人安宁的生活,而这个诗人用美丽的文字给读者带来了浪漫的诗句,在这美丽的五月,看着这些安静的句子,心里,不也住着一只鸟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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