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第二十四卷选段评析

作者:火飞娃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4-08   阅读:

    该选段节选自古希腊叙事的典范——荷马史《伊利亚特》,主要讲述赫克托耳的父亲、特洛伊的老王普里阿摩斯来赎回儿子的尸体的故事。本文试图对该选段做出以叙事为主的分析。
  结构主义理论学家,诸如茨维坦·托多洛夫和罗兰·巴尔特等认为,叙事性文学作品的基本结构与陈述句的句法大致相似,可以看做是一个陈述句的展开,即一个标准语句,主语+谓语+宾语的格式。陈述句的展开也可以理解为一个主题从平衡的开始,突然间出现了不平衡,经过努力或者诸多周折,再到平衡,在全部的过程中不断转化,情节连着情节,趣味蕴含于其中。
  那么该段的结构承接着怎样的情节转化呢?在战争的过程中,赫克托耳与阿基琉斯决战后受伤倒地,并被阿基琉斯拖拽以泄怒火。这个情节的作用是作为老王赎尸情节的铺垫,在整个故事中激起了失衡。大不平衡的主人公当然是痛失了爱子的特洛伊老王阿摩斯。宙斯召开会议,要让阿基琉斯将赫克托耳的尸体归还给阿摩斯,这个情节可以看做是叙述句语句情节转化的中介。托多罗夫指出:“转化的实质,就像已经指出的,乃存在与某些项目向它的对立或矛盾的方面转变。”荷马史的形成还是在人类的童年时代,当人们还无法了解客观事物的法则,因而把人的行为和成败归结为神的意志。神作为所行动的指南,势必对人的行动具有仲裁者的决定力量。阿基琉斯归还尸体的行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和权威的理由——神的旨意。其后,特洛伊老王阿摩斯不顾劝阻悄悄来到希腊人的营地,这可以看做是严重的失衡。普里阿摩斯对阿基琉斯说:“想一想你的父亲……怜悯我这个老头!我比他更值得怜悯……”“老人一番诉说之后,阿基琉斯心里催发了哭念父亲的激情,”便在对阿摩斯的怜悯中归还了赫克托耳的尸体。这是故事最终的平衡,以阿摩斯成功赎回赫克托耳的尸体为结局。故事的主要特征,从人物的外在行动来说,是以赫克托耳的尸体被阿基琉斯带走为起点,阿摩斯夜里去寻找阿基琉斯,最后赎回赫克托耳的尸体为终点。故事从不平衡再到平衡的叙事轨迹构成了一个圆形形态。
  圆形的外在故事形态是许多小说的模式,而这个故事的独特形态在于,在以“人”为主体的圆形形态的外围,还存在着一个以“神”为主体的更广阔的圆形形态,后者的叙事轨迹大抵与前者相似,但后者总是在叙事中干预和碰触前者,从而使前者原有的叙事轨迹朝着受力方向所改变。
  首先,这场战争的根源是神所引起的。文段中说:“上天的神祗给你带来这场灾难,城外进行着无止境的战斗,而死人亡。你必须忍受这一切;不要苦苦啼啼,没完没了。”人的争斗,人的死亡,并不是人自身的结果。根据神话传说,特洛伊战争是这样引起的:阿基琉斯的父母举行盛大婚礼时,邀请了所有的神而未邀请争吵女神厄里斯。厄里斯来到席间扔下了一个“不和的金苹果”,上面写着“给最美的女神”。赫拉,雅典娜,阿佛洛狄忒三位女神果然争吵起来,宙斯要她们找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评判。三位女神找帕里斯,都答应给他好处。阿佛洛狄忒许他以最美貌的妻子,帕里斯把金苹果判给了阿佛洛狄忒。后来女神便帮助他去斯巴达拐走了国王墨涅拉俄斯的妻子、美丽的海伦,并抢走了大批的财物。于是希腊各部落公推阿伽门农为联军统帅,攻打特洛伊。由此可见,人们把战争当做神的“礼物”、宙斯宫前的“装满苦难的瓮罐”,人必须接受。以“神”为主体的叙事序列碰撞到了“人”的叙事序列之后产生了因果上的叙事联系,形成了具有悲剧性的“宿命论”的艺术效果。
  其次,阿摩斯赎回赫克托耳的尸体是神的旨意。文段中说:“宙斯召开会议,找来阿基琉斯的母亲海洋女神塞提斯,要他让自己的儿子归还遗体……”阿摩斯并非是自己运气好才把尸体赎回,而是暗中得到了神的授权。然而,阿基琉斯对阿摩斯产生的怜悯也不能否认是阿摩斯成功的关键因素。阿摩斯的语言生动感人,阿基琉斯既被阿摩斯的语言和相貌感动,也被赫克托耳的高贵英勇折服。这段情节在沃尔夫冈·彼得森导演的电影《特洛伊》中被演绎得淋漓尽致,老国王的那双蓝色的眼睛如同能洞悉人的灵魂一样高贵而深邃,他的下拜让高傲的阿基琉斯都不敢承受。阿基琉斯带着敬佩和感动最终把尸体归还给了阿摩斯。我们假设,如果阿基琉斯没有得到神的“归还尸体”的旨意,而是得到了神的“禁止归还尸体”的旨意,那么他会不会将尸体还给特洛伊老王阿摩斯呢?——不一定,但如果归还了,他会得到神的惩罚吗?这也许将会又产生另外一个故事,故事原来的叙事轨迹会由此而改变,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解构主义叙事理论认为,任何小说的结尾都是既在打结,也在解结。也就是说,不可能有真的结尾,因为任何故事的结尾,同时也是一个故事的开头。由此我们发现,荷马史诗的双圆形叙事轨迹更具有自身独特的叙事特点:一条轨迹上的结点可以使自身和另一条轨迹的共同产生结点,同时两条轨迹的相对独立性和异时性又构成了广阔的对话空间。神的战争开始了,人的战争也因此开始;人的战争结束了,却因为神的战争没有结束而酝酿着新的灾难……人与神的双重叙事轨迹构成了叙事和主题的复调张扬,形成了荷马史诗独特的艺术魅力。
 
附原文:
  (赫克托尔在与阿基琉斯决战开始和受伤倒地时,两次请求把自己的遗体归还给自己的家人,但阿基琉斯断然拒绝,并杀死赫克托尔之后在战场上拖曳他的尸体,以炫耀胜利、发泄怒火。这一举动引起了众神的不满。宙斯召开会议,并找来阿基琉斯的母亲海洋女神塞提丝,要她让自己的儿子归还遗体。塞提丝向阿基琉斯传达了神的旨意,阿基琉斯表示服从。而后,赫克托尔的父亲,特洛伊的国王普里阿摩斯不顾劝阻悄悄来到希腊人的营地。)
  ……
  普里阿摩斯从马后下车,脚踏泥地,
  留下伊代俄斯,原地看守
  驿马和骡子,自己则迈步向前,朝着宙斯
  钟爱的阿基琉斯惯常息坐的营棚走去。他发现勇士
  正坐在里头,壮士奥托墨冬和阿瑞斯的后代阿尔基摩斯,
  其时正忙乎在他的身边。他刚刚进食完毕,
  吃喝了一番,桌子还放站在身前,王者普里阿摩斯
  步入营棚,不为众人所知,走进阿基琉斯身前,
  展臂抱住他的膝盖,亲吻他的双手,这双
  可怕、屠人的大手,曾经杀过他众多儿男。
  像一个杀人故土的壮汉,带着
  极度的迷狂,跑入别的国度,求告
  一位富足的主人,使旁观者惊奇诧异一般,
  阿基琉斯此时表情愕然,望着普里阿摩斯,神一样的
  凡人;众人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其时,普里阿摩斯开口说话,用恳求的语言:
  “想一想你的父亲,神一样的阿基琉斯,他和我
  一样年迈,跨越苍黄的门槛,痛苦的暮年!
  邻近的人们必然对他骚忧窘迫,而家中无人
  挺身而出,使他免于困苦和灾难。
  然而,当他听说你还活在人间的消息,
  心中会荡起喜悦的波澜,希望由此产生,日以继夜,
  想望见到心爱的儿子,从特洛亚大地返回乡园。
  至于我,我的命运充满艰险。我有过最好的儿子,在
  辽阔的特洛伊;但是,告诉你,他们全都离我而去!
  我有五十个儿子,在阿开亚人进兵此地之际,
  十九个出自同一个女人的肚腹,其余的由
  别的女人生孕,在我的宫居。强悍的
  阿瑞斯酥软了他们的膝腿,他们中的大部分,
  只给我留下一个中用的儿郎,保卫我的城堡和兵民——
  他为保卫故土而战,几天前死在你的手里,
  我的赫克托尔!为了他,我来到阿开亚人的船边,
12
  审核编辑:梁星钧   精华:梁星钧
【编者按】 红尘会员   梁星钧:
本篇选取角度不大,却揭示深刻。从一个选段入手,重点分析了它的人神双重叙事的圆形结构,颇富新意。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