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家大院·鬼胎(上+下)

作者:梨涡小篆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7-08-28   阅读:

    亓家大院·鬼胎【上】
  洁儿出嫁当日,原本晴色万里,一抹云丝儿都没有。在她坐上花轿的前一刻儿,天空乍然变了脸。先是一阵大风袭过,为喜事忙碌的人们还没来得及赞声“凉快”,乌云黑压压地纵横开来,刹那间风急雨骤,似与黄历所记的“宜嫁娶”截然犯冲。前来迎娶的亓管家处变不惊,笑嘻嘻的一句话就让大家安了心:“这是老天爷专门为亓家三姨太接风洗尘呐!”
  圆场到了这份上,女方家人再不敢流露半点迟疑颜色,匆匆命女儿起身上路。洁儿娘扶起女儿时,看到了她涂抹得李白桃红的面靥上,划下了两行清泪。
  洁儿不愿嫁——洁儿娘心头一酸:哪家的女儿会愿意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当姨太太呢?话说回来,谁让小户人家儿女多,女孩子是不值钱的。
  洁儿带着一腔凄楚和一身潮气,被花轿抬进了富甲一方的亓家大院。这天是一年一度的七夕节,也是洁儿的十八岁生日。可她离开娘家前连一碗长寿面都没吃到。洁儿娘说女子出嫁得吃红鸡蛋。她手心还托着一个喜蛋在洁儿的后背上来回滚着:“闺女出阁,顺顺溜溜。”
  洁儿苦涩一笑,她不信这些迷信的说辞。她在县城的中学读过书。她知道这个年头皇帝没了,大清朝也完了,男人们剪掉了辫子,女人们擗弃了缠脚,苏俄革命、世界大战,北京上海的大学生们已经走上街头,呼吁着民主科学……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接受了一系列新文化的洗礼,却无法摆脱婚姻方面受制于他人的命运。看来生活的实质和书本的形容纯粹是两码事……纵使她外表清秀可人、内里知书达理,也在局势紧张、弱肉强食的尘世里显得苍白单薄了些。
  “娘不是逼你。实在是没法子……当年为给你爹办丧事,欠人家的钱都拖了两年;你三弟的哮疾总得治啊;你哥快三十了还没说媳妇;咱家这房子现在一下雨就漏哇……这地主老爷有钱人,都想讨在县城读过书的年轻女子当姨太太。张媒婆前儿来说亲,说是镇上的亓大老爷看中你了。光聘礼都送了二百块的现大洋,还有四季衣裳,金银首饰。娘怕你不愿意,没敢收。可是你虽然做小,男人喜欢你,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满足你的……”
  “娘你别说了!”洁儿站起身,转过来,眸子里水汽氤氲,须臾之间就冷淡成冰:“这个数字足够了。娘你通知亓家,我愿意!”停了停,她又一字一顿地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真的愿意?”
  亓家大院的新房里,灯影摇红、春意阑珊。鸳鸯戏水的锦绣被褥上,洁儿玉体横陈,像一个大字被亓老爷铺在床上,晕眩、惶恐、无助、迷惘……使得她的身体不住发抖。亓老爷说她太紧张,鼓励她放轻松。洁儿深吸一口气,哀求亓老爷放下手里的铜坐小台灯。亓老爷点了点头,顺势问她是否做好了准备。洁儿看到他青蛙般的肥胖腹部与干瘪四肢,勉强稳定了面部表情,顺势摇了摇头。亓老爷的主意却变了,他毫无预警地伏下身去,洁儿吓得尖叫起来。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更大了。
  一个娇小的身影撑着伞飞跑而来,用力地拍着新房的门:“老爷,大事不好了!”
  亓老爷勃然大怒,一掀鸾帐大声喝问:“谁?叫魂啊!”
  “老爷,我是绿竹!二姨太的心疼病又犯了,口口声声喊着您,说您要不过去她就活不了啦!”
  “放屁!你回去告诉她,有病吃药,再不行去请大夫。难不成老爷我是菩萨,看她一眼就会好!”
  “二姨太说,您就是她的救命金丹。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绿竹实在是担当不起。”
  这句话堪比一桶水,霎时浇灭了亓老爷的旺盛情欲。亓老爷气力尽失,喘息片刻,披衣下床,背对着洁儿抛下一句:“你先睡吧。我去去就来。”言罢,他匆匆离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洁儿挽帐挪身坐了起来。她木然地望着新房里那对双喜龙凤花烛,红蜡累累如同珊瑚挂树。原以为她可以把这玉一般的身子交给心爱的人。哪里知道命运对她如此残酷。她“嗤”地笑了出来。她笑着笑着,忽然感觉到脖颈处的凉意,手背一拂,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眼泪。
  “洁儿呀,进了那深宅大院能过上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可也免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亓老爷已有一妻一妾。听说彼此之间斗得厉害。你去了可要小心防范呐!”
  出嫁前,娘曾对她耳语过此番话。果不其然,刚在亓府的第一夜,洁儿就心知肚明,那个安宁恬淡的少女时代已经彻底离去。今后迎接她的,是数不清的明枪暗箭明欺暗算。
  次日,洁儿以新过门的三姨太身份由亓管家的带引,拜见了亓夫人和二姨太。
  亓夫人闺名江月,是亓老爷的正室。洁儿原以为亓夫人是一个皱纹盖脸到不能看了地步的老妇。没想到江月一点也不显老,还慈眉善目、雍容丰腴,看上去不过四十岁。过了很久,洁儿才知道江月不是亓老爷原配,是后来扶了正的。原配夫人去哪了?洁儿曾问亓管家。亓管家咳嗽一声言左右而顾其他了。
  二姨太春柘给洁儿的印象也大出意料。她也就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一件藕荷色绸旗袍,梳着当下正留行的爱司头。那片烫得曲曲弯弯又用头油抹得润润亮亮的刘海,垂在额头上,更衬得她发黑如染、肤白若雪。她待洁儿热情得像盆火,跟洁儿原先想象的俗艳跋扈截然不同。
  即使如此,洁儿还是很合格地完成了敬茶、行礼等规矩。她的乖巧识趣获得了江月和春柘的赞许。春柘半是歉意半是亲热地握着洁儿的手嘘寒问暖。随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春柘都爱来找洁儿。洁儿发现,江月待人和善,隐隐透着一股不屑的冷意。春柘是把快乐与悲伤都毫无吝啬的与洁儿共享。洁儿逐渐松懈以前因警觉防备而绷得疲惫的神经。
  过了几天,洁儿把原先的清汤挂面发型烫成了妖娆小卷儿,又换上大红锦缎纹莲花的紧身旗袍,让亓老爷眼前一亮。亓老爷开始喊洁儿是“小妖精”——这个女人时而乖顺如纯洁少女,时而奔放似野性尤物。她是聪明的,她聪明到不动生色就能搔到亓老爷的痒处。由于亓老爷对她的专宠,亓家大院每一个人都在想着巧法讨好她、迎奉她,生怕洁儿浑身的毛孔有一处不甚舒畅受用。
  倒是春柘,她有什么就说什么。有次她对洁儿细语道:“妹妹,老爷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到现在还为膝下单薄忧心。她(江月)的屋子老爷早就不去了,我跟了老爷多年也只留下俩闺女。在你之前还来过两个三姨太,可命里不属于亓家大院。一个难产死了,一个染了痨过去了。你得赶快给老爷生个儿子!”
  洁儿听完不言语,心下很是感动。
  天生丽质,她是先天拥有;善解人意,她是无师自通。她在这个看似繁华鼎盛的亓家大院里早就察觉到了潜伏的重重后患。而那些隐患总有一日会变成汹涌席卷、毁灭一切的风暴。她更明白,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江月、春柘,还有当年的原配夫人,哪个不是美人胎子、哪个不曾风光过的。又哪个没偷偷感慨过“可怜人意、薄于云水”?
  洁儿长吁短叹起来。她毕竟只有十八岁。十八岁,正是烂漫如花的黄金佳龄,可她看着眼前花架子上盘曲而上的白色荼蘼,感觉体内的青春激情,都随着那些终结了的花事,萎谢难拾。
  “我和老爷在一起一点都不快乐。他太老了……”洁儿终于忍不住对春柘肆无忌惮地倾诉起来,她竹筒倒黄豆般一发不可收拾。亓老爷脸上的老人斑、亓老爷身上腐朽的味道、亓老爷有时候的各种恶趣味……都让她与他每晚同床共枕时,由衷地心生厌恶。
  洁儿说:“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睡觉已是难以忍受,更何况还要想方设法去怀上这个男人的孩子。我怕我做不到!他又那么老……”
  “你敢嫌我老?”
  耳光响亮在新房里乍然产生,有着旱天惊雷的声效。仆人们纷纷退出,立在屋外。房子只剩下怒不可抑的亓老爷和沉默不语的洁儿。洁儿面颊红肿,忍受着耳边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冲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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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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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这个人人心怀鬼胎的亓家大院,三任三姨太都先后惨死在角逐中,却还是一潭死水。而四任三姨太却彻底地把这个大院的丑恶给撕破了!那个年代,女人的命运,让人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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