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哪一方说了谎,谁也说不清。但此事件惊动了国家卫计委,表示已责成当地卫生计生部门认真调查核实,依法依规严肃处理。当医院和家属各执一词时,网民的议题由判定责任转而进行更加理性的思考:待产孕妇跳楼身亡,到底谁该反思?剖宫产手术该由产妇还是其亲属决定?委托授权是否合理?孕妇是否可以进行无痛分娩?
我不禁想起自己的经历。
二十多年前,我也经历过分娩的疼痛。那时也在书上看到过有无痛分娩,但现实中并没有,也许只是在西方发达国家才有吧。心想是我生不逢时,将来普及了无痛分娩多好。因我对疼痛十分敏感,加之三十岁高龄,自然对分娩心生恐惧,怕脆弱的生命过不了这一道鬼门关,在临产前向老公交待了“遗嘱”。为保险起见,选择了一家省级妇幼医院。咨询了医生,表达想剖腹分娩的意愿,却被告知,上面已下来文件,只要符合顺产条件的,一律不准剖腹,否则追究医院责任,并大力提倡母乳喂养。我住院期间,正值卫生部来人到各地妇幼医院检查工作,医生和护士每天不厌其烦地告诉每一位待产孕妇和产妇,如有人来搞问卷调查,我们该怎么说,还将病房里的奶粉都暂时收走了。还好没问到我,因我向来只会实话实说。在此之前,医生劝孕妇剖腹产已是蔚然成风,因为既降低了医院的风险,又增加了收入。既然不能剖腹,我只能认命了。分娩的疼痛无法言说,只记得疼得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加之医生的疏忽,我又多受了很多苦,但是托儿子的福,我都熬过来了。只是感慨:就是送我一座金山,也决不会生第二胎!
在我出院时,粗心的护士少给了一样最主要的药,一周后清理出院单据时才发现,老公只得专门跑一趟。医院开的出院诊断书上,诊断情况一栏写着非常专业化的术语“活婴”二字,生硬、刺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死婴”二字,当时我心里徒生一个疙瘩,心想:为什么不能人性化一点,写成“婴儿健康状况良好”不是很好吗?那样看着也感温馨啊。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的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而孕妇分娩手段还在原地踏步,英美等发达国家普及率达80%以上的无痛分娩,在我国却10%都不到!大概除了京城等大城市的顶尖级大医院之外,全国绝大多数医院是没有无痛分娩这一项目的。
我非常理解和同情跳楼孕妇的绝望选择。疼痛到极限,人是很容易失去理智的,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的癌症病人选择自杀,所谓生不如死。更何况,医院搞了个“委托授权”,生生剥夺了“当事人”孕妇的选择权,是自然分娩还是剖宫产,只能由家属选择。孕妇的死,是一种决绝的抗争!
任何一种不合理的制度的改变,都有人付出沉重的生命代价。当年孙志刚的死换来了弊端百出的收容遣送制度的废除;无数以自焚等极端死法抗争的所谓“钉子户”血案,终于换来了关于强拆的法律法规,明确暴力拆迁违法。虽然现在强拆致死人事件还时有所闻,但毕竟已经有法可依。希望跳楼孕妇的死,能使无痛分娩在全国普及,惠及亿万孕妇,以减轻痛苦,更希望医院将患者的治疗选择权交还给患者本人,而不是粗暴地交给家属。
有人认为医生应将患者当自己的亲人对待,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以为去医院看病也如住宾馆,同样是花钱,可以得到星级服务。也许说这话的人极少生病上医院,没有亲眼见过医生的劳动强度,没见过诊室门外候诊患者挤挤挨挨的人头。有的门诊,好不容易轮到你了,医生甚至都没时间正眼望一下你,顺手撕下一张化验单,边写边问情况,患者要有高度的语言概括能力简要表述病情,等你讲完,医生已开出了二到三张化验、检查单,过程不会超过五分钟。然后是下一位患者,完全程序化的工作模式。然后你就是交费、检查、等结果,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有的结果要几天后才能出来,你还得再花上一天时间跑医院。患者跑一次是一次,烦一次是一次,但医生天天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患者,见得多了,自然麻木。久病床前无孝子,至亲尚且如此,时间久了也会麻木,何况与你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医生,行医只是他们的工作,谋生之道。他们如果真把患者都当亲人看待,不得抑郁症才怪!
但早几年一次去医院看病的经历,我至今记忆深刻,候诊室外也是人挤人的,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外地乡村妇女拿着化验单给医生看,医生看了一眼说“你这是癌症呀。”妇女怯怯地问医生是否开点药,医生语速很快地说“没有药开。”那语气似乎是在向一个路过的邻居打招呼:“买了白菜啊?”手头却在给别的患者看病。我看到妇女手里捏着化验单,呆呆地站着,眼神是那么孤独无助地看着医生在忙,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当时觉得心疼,那女人好可怜,医生好冷血,一句话就判了人家的死刑,还一句温和的话都没有。像这样的医生,你有什么理由要患者理解和信任你?我所居住的城市有一家医院,今年频繁出医疗事故,有一个乡镇就有四人非正常死在医院,医院都陪偿了钱的。
其实,我认为要提高医院的服务质量,改善医患对立关系并不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只要改善就医环境,加强医生的责任心,面对患者耐心一点,语气温和一点,就可以大大改变患者对医生和医院的敌意,毕竟在医院,患者将自己的生命权都交给了医生,处于弱势地位,虽然不可能要求对患者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但医院完全有理由对患者多一些人性化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