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在江南,莲在荷塘,莲在梦里。
这是莲的季节,大片大片的莲花,粉红嫩白的在江南连天映日地开着。田田层层的莲叶铺满水域天际,有风吹,便起起伏伏海浪似地翻涌。月光下,最美。莲叶荷塘上弥漫着朦胧的色彩,多了神秘而诱惑的气息。
对于莲的喜爱近似一种痴迷,所以我那么羡慕、嫉妒江南人,可以在每个莲开的时光里,赏尽风情。
北方无莲,是我心里的遗憾与痛。所以,当莲颤颤地开成一种清淡遥远的妩媚,我的眉间心上,就有了莫名的愁绪——北方无莲。
夏天是寻了残春的韵脚来的,一路上洒满绿色的梦幻和花朵的芬芳。而,莲就是夏里最美的花。
公园里竟然有莲花,真的有莲花!
与我一起抵达莲花池的,是浅色的黄昏,浩浩的人流。从游人惊叹的眼神里,我知道了,北方的莲同样惊世骇俗地开着。
一池碧水里,一片莲花,一座白色曲折的水榭。周围绿树成荫,红亭伫立。颇有江南的况味。
碧绿的莲叶翠得可以滴出汁液来,一层层地浮着水面,高于水面。绿得耀眼夺目,绿得心旷神怡让人不忍移步。这绿,清淡透彻,轻一点太浓,多一丝太重。就这般恰到好处的绿,和水色,淡云相依,又有一层明媚的光泽,清亮自然,暖暖的像春风,把天地都照成了清朗。我很是惊诧,这莲叶,竟能在尘世的熏蒸里,保持原始的本真,最初的透彻。这是一种修为,同人。
一朵朵的莲花,美。世间一切赞叹的词语都是为你而生,又不能诠释你的所有。倾尽所有的爱恋和一世的笔墨,只为和你续写一段缘。
一朵莲,才露尖尖角,还不能称为花,叫做菡萏。嫩白的花苞,似水温柔,不曾裂开的花蕊,紧紧裹着花心里的秘密。安静地睡着,在莲叶的温柔乡里,做着清幽的梦。那朵真好,半开半敛地藏在碧叶深处,偶露妆容,就惊艳世人的眼眸。眼前的这朵,已是卓然绽放,层层的花瓣,很纤薄,似羽毛;很轻盈,似蝉翼;很娇,似鲛绡。如果捧在手心,定怕温热化掉。若是放在心尖,定怕心跳的节律,惊着。放在灵魂里最好,莲的风骨和韵致,摄人心魄地开着,永不凋零。
黄昏渐浓,夕阳的余韵忽然洒在莲花上,叠叠的,深深浅浅的,莲就被镀上一层晴暖的红晕,像是羞红的脸颊,有了邻家女孩的亲近。莲叶上,被镶嵌上了红边,颤颤巍巍,美得真实而可以触摸。风吹来,可以听到叶子与花的浅吟低唱。整个池上,莲叶轻荡,莲花起舞,莲香飘荡,人就醉了。这时的莲花,真真的是凌波仙子,出水芙蓉,六月春,还有和杨玉环一样的名字:玉环。这些美妙的名字,世人毫不吝啬的都给了莲花。
我竟看得呆了,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穿越繁华,走进古典的意境里。轻轻抚摸那些发光的诗句,手心传来麻酥的感觉,因为莲花,这墨宝与我有了契合。
“晓来一朵烟波上,似画真妃出浴时。”开得多么纯美令人想入非非。“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开得多么多情又温馨。“吴王台下开多少,遥似西施上素妆。”开得如此清丽脱俗。“数点飞来荷花雨,暮香分得小江天。”开得如此铺天盖地缤纷灿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开得这样冰清玉洁,令人唏嘘不已。
不染,不妖。莲花的最高境界。当一切赞美和诱惑袭来,飘飘然的感觉当如云里雾里似的美妙。日子久了,心的红色就被染成黑,蓝,或者杂色。颜色变了,又波及内里,一些该与不该的欲望就无止境的膨胀,思想开始妖起来。妖得利欲熏心,妖得疯狂追逐。
莲花,没有染,没有妖,任千秋万世里,文人墨客的笔,一遍遍地写,一遍遍地画,依旧澄明坦荡面对云卷云舒。
我忽然很感动,为莲花如如不动的定力,为莲花谦和的君子姿态。红楼梦里,贾宝玉给晴雯的殁词《芙蓉女儿诔》中这样写到:“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这样一个美好的世间找不到任何事物来比拟的女子,若要花来形容,唯有莲花才配,于是,晴雯的灵魂成了芙蓉仙子。
美丽的莲花,在水面上风光无限。我透过微澜的水,努力看清那些淤泥,那些根系。
那些根,在黑暗的水下,在乌黑的泥垢里,执着艰难地生长。穿越了无数寂寞的日子和长长的水域,等候一次次落雨的清晨和疏朗的黄昏,终于托出一片片清幽的莲叶,开出一朵朵美不胜收的花。根,在水里明媚地笑了。没人看得见,也无碍。这一刻,美得何止是莲花,更是内里的一颗心。
本以为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的江南,才有莲叶田田,才有莲花寸寸香。殊不知,北方也可以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个夏天梦圆。我终于可以在每个莲开的时光里,靠近一朵莲,默默无言或是连朝语不息,都是与莲的一种默契。我懂,莲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