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坚固的笼子里。没栅栏，没门，没链子，没锁。什么也没有。但它，就在那里，无比真实。守护的浑浊的呼吸声，老五听得很清楚。
　　笼子的外面，筑着一堵人墙。看起来很坚固，下面都打了桩。
　　人群的前头，站着很多父亲。都是一头稀松的白发，都没了往日的岸然道貌。每个父亲的背后，都露出半个母亲。他们，她们，将苍凉和迷茫，叠成焦急的样子。张着口，却一个字的声音都没发出。他们偶尔左右顾盼。老五第一次看到，父母鬼鬼祟祟的样子。贼心虚的，老五看得出。他们，她们，明显有顾虑。忽然，老五注意到了母亲的嘴，动了几下，又重复了几下，像是唇语。老五的母亲，一直都比他的父亲，更细腻。
　　人群里头，只有一个妻子。她在所有父母亲的背后。她比父母们高出一个头。老五心里很清楚，那是她的脚下，垫了些东西。妻子有些晃动，像是有风吹过，的一棵柳树。她的眼里，有恨的颜色，不过又不纯。老五还记得，当时妻子走的时候，双眼是肿的。老五想再仔细看一下，妻子的双眼，她却被拉了下去。人群里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
　　人群里头，有一些熟悉的的表情，在闪动。从他们挣脱的表情，和高出头顶紧握的拳头里，老五看得出，他们都想冲开人群，想站到老五的身边来，或者带他离开。老五还知道，他们的双脚，都被钉在了脚下的，那块土地上。老五感觉到，自己的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人群里头，老五没看到儿子。老五的心，便有了一丝安慰。
　　人群后面，有浮着的窗户。有的全打开，有的半开，也有关闭的。全开的，都露出一张笑脸来，有的还眯着眼。她们都没往老五这边看。半开的，露出来的脸，充满着忧伤。她们看了老五一眼，又缩了回去，就不再出来了。老五只好对着那些关闭的窗户，猜。这一扇是她的，那一扇是她的……
　　老五的耳朵，一些声音渗进来。开始还像虫鸣，接着就慢慢大声起来。开始还辩得清那些动物的声音，但很快被人的语言盖住了。最后，老五什么也辩不清了，耳朵直嗡嗡地响。
　　后来，老五什么也听不到了。老五挪了一下身子，人群就散开了。很有秩序地散开，像是被牵着的牲口。老五却没看到绳子。他们的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大。最后都化成了烟。慢慢地散开，漫漫地淡去……
　　最后，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一个父亲，凝重的一张脸。父亲努了努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想等老五先说。似乎说了些什么，老五却听不到。最后，父亲也像前面那些人一样，慢慢地扩张；慢慢的，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