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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欲

作者:今音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4-17   阅读:

  
  阿荣佯装没有听到,嘴巴里一边嚼着豆,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宝妹,走,我领你到“同心馆”去抢座位,吃早饭!
  艄公的耳朵真灵,说,阿荣,你也带我这只老猪啰去!
  宝妹的娘已经起床了,已经走到楼梯的一半,她把头探出扶手,告诉阿荣,要去抢位子就早点去,去晚了就没有位子坐了。
  “同兴馆”是一爿国营饭店,座落在汤管弄边上,只开楼上一层,楼下灯发暗,楼上灯火通明,在每天清晨供应不收粮票只收钞票的早点。
  阿荣领着艄公和宝妹,只抢到三只位子,艄公把头上一顶罗宋帽拿下来,罩在边上一把空椅上,说,伲边上还有一个人,一个穿白制服的人制住他,说,这是不允许的,你把帽子拿走,让这个小朋友坐,一个小朋友喊艄公,爷爷!又喊阿荣,爷爷!阿荣面孔一红,问宝妹,我看上去真有这么老吗?宝妹讲,你菜皮吃多了,看上去像六七十岁的人,假如你心好一点,人就会长的年轻、漂亮,穿白制服的服务员,听了笑起来,发给他们每人一块牌子,牌子像一张长条子的纸牌,捏在手里滑腻腻的。
  阿荣将牌子凑到鼻子尖上闻闻,说牌子上有一股红烧鱼的味道,宝妹也将牌子举到鼻子上嗅嗅,说,我这块牌子,有一股红烧肉的味道,宝妹随即将牌子举到艄公的鼻子底下,让他也过过瘾,艄公说自己是个臭人,整天和粪肥打交道,阿荣一把抢过宝妹手里的牌子,说,不要闻了,再闻下去,就更加臭了,艄公说阿荣,你这个人,一点也不懂,没有粪水臭,哪有稻米香!我看你是忘本了!
  天还没有大亮,来吃早饭的人已络绎不绝,阿荣起初先挤到门口,看门的人认识他就是茶馆店里的阿荣,阿荣力气大,用足劲,屁股朝后一撅,让两个七、八岁的小孩从他腋下先过,后来,门终于大开,人如潮水般涌上楼。艄公还在回忆刚才的情景,说,伲乡下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多的人挤,伲乡下有地,可惜,地是队里的,不是伲的。
  这时,早饭送到面前,每个人两只大饼、一根油条,还有一碗豆浆,每份只收一角五分,阿荣把手中的一张五毛钱纸币递给服务员,说,一共三碗,四角五分,服务员从右耳朵上拿下一支笔,在一张小纸上写了写,然后离去。
  艄公离座,心血来潮地用手指头在数桌头,一共九桌!他数到九桌时把舌头朝外一伸,说,没有阿荣,伲早饭也没有吃了。
  阿荣离座,强行把艄公拉着坐下来,问他为啥只吃一只大饼,另外一只大饼不吃,放在桌上算怎么一回事?艄公用手朝宝妹一指,说,伲做宝妹的过房爷,过房爷省一只大饼给过房女儿吃,这是应该的,说完,艄公寻厕所去了。
  宝妹一怔,她朝阿荣眨一眨眼睛,说,阿荣,我做他的过房女儿,你以后吃菜就方便了,你也不要讲给我听,菜皮是在哪里拾的了,我就做他的过房女儿,气气你!过房爷刚才说了,伲宅地的东爿爿,明朝就有一块花菜地要抨地了!宝妹做了一个耕地的动作。
  阿荣觉得再也没有必要隐瞒宝妹了,他决定全盘托出自己拾菜皮的地方。
  原来就在门口啊!宝妹听了大为失惊,说,不可能的!茶馆店门口那里来的菜地呀?
  阿荣说,真的有哇,不相信的话,你今天夜里看!
  夜色入迷了,阿荣把店门关了,然后再把店堂里的灯也关掉,宝妹心里一阵紧张,说,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像个贼一样啊!如果,楼上有人下来,看到我和你两个人,还以为我俩在轧姘头呢,你被人家讲,难为情吗?
  宝妹闻到了阿荣身上的汗渍味,小声问,阿荣,你有几天没有洗澡了,身上有一股屎骚臭的味道,阿荣说,我身上的味道,总归比你那个撑船的过房爷要好的多了!宝妹扭他一下面孔,说,我又没有表态喽!你天天吃菜皮,一只面孔还是长这么多肉,我欢喜扭你面孔!
  阿荣摸摸发痛的脸,说,不要响,来了!宝妹掂起脚,说,我怎么看不见呢?阿荣趁势两手托住她的腰,她扭捏了一下,任他抱着,还咯咯地一笑,说,你胆子也太大了,阿荣说,我把你朝上托,你就看得到了,看到了吗?宝妹好像坠入云雾之中了,这种被男人托举的味道,至少有三四年没有尝到了,她先是一阵心慌,心里骂阿荣是只煞坯,后来才把心定下来,她两只手小心地把着窗框的嵌条,低低声说,你当心楼梯上有人下来!如有人下楼,你快点把我放下来。
  阿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颤着声,说,现在连只赤佬都没有!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宝妹仍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也听不见!
  阿荣把宝妹的身子直接顶在门板上,这样,宝妹腾空了,两只脚不着地,女人的脚晃起来像只拨浪鼓,阿荣索性将她拦腰抱住,宝妹让阿荣再抱得紧一点。
  直到阿荣觉的够本了,才把宝妹放下来,宝枚回转身又扭他的面孔,说阿荣现在够本了吗?阿荣脸上火辣辣的烫,心里却感到暖,然后,阿荣把门一开,一股凉风钻了进来,宝妹把头扬一扬,发觉自己身上发软了,阿荣推推她,说,来了来了!宝妹讲,你这个乡下人,我这两天真是小看你了。
  只听一阵吭唷声由远而近,一个男人在路灯下吃力地吭唷着,声音一长一短,长声是男人,短声是女人,女人在榻车后面推的非常热情,车上最起码堆有六百斤菜,这辆车从浦东摆渡过来,菜垛码的长长方方,不过,太高了以后有点晃动。阿荣挽起宝妹的胳膊,宝妹讲阿荣还想吃豆腐啊?
  车一路走过,在颠簸,时时有菜从垛子上震落下来,躺在地上非常无奈,阿荣说,走吧,宝妹明白了,于是,两人佯装夫妻相互挽着,后来又变作手牵着手,宝妹一次又一次地把阿荣的手推开,阿荣说,你不想拾菜,我现在就回去,宝妹一把拉住他,又主动去握他的手,这双手比躺在医院里男人的手温暖多了,宝妹有股久违了的真情在心里涌动,她不觉想到了阿荣今天中午烧的面疙瘩汤,自己像汤里的菜皮。
  两个人已接近推车,推车停下了,女的用惊诧的目光盯着阿荣,想不到阿荣讲起了浦东话,女人讲,伲在这,经常被人抢菜!阿荣讲,伲不会抢的,伲只要一点点菜皮皮,宝妹也在学用浦东话,说,对,伲只要一点点菜皮皮!拉车的男人走过来,讲阿荣和宝妹,真是一对恩爱夫妻,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跑出来压马路,男人在车上像早有准备一样,从一只麻袋里倒出来一些菜皮,用手捋在一起,塞在宝妹一只篮子里,还说,后面落下的一棵、两棵、伲也不要了,但是,如果有人来抢菜,请两位帮帮伲,阿荣说,伲肯定帮!
  这时候,冷不旁从横里冲出来三四个人来,不顾一切地奔到车子前,从菜垛的中间往外抽菜,听得哗啦一下,菜垛全倒了,阿荣想,这下完了,几个人夺路而逃,每个人手上只抓了这么两三棵菜,那两个推车的,一边重新麻垛,一边泣泣地小哭,说浦西人滑头,专门欺伲乡下人!等到浦西人到伲浦东去,伲也要欺负他们,一报还一报!
  拉车的人转身又怪阿荣没有帮忙,好打的呀!拉车人做了一个伸拳头的样子,讲阿荣欺软怕硬,伲就软呀,那爿人就硬!他让宝妹把菜叶子从篮子里倒出来!
  阿荣对着宝妹,说,你把菜叶子还给他,阿荣认识那个带头的逃的人,那个人住在对过“泰森里”,那个人穿一双海棉拖鞋跑不快,在穿进“过街楼”的时候绊了一跤,阿荣曾到过那个“过街楼”上,那个老乡帮他推开窗,让阿荣站到窗前,仔细看看对过的“顺昌楼”茶馆店,那个人名叫阿昌,现在,阿昌肯定躲进被窝里面去了,这个天只能盖一床薄被,另一床薄被盖着阿昌的母亲,阿荣不忍心追上去,听一辆车骂骂咧咧走远,阿荣被宝妹从马路当中,拉到马路边上,一辆车呼啸而过,想不到也是一辆装菜的车,开到阿荣面前一颠,有十几棵菜落下来,宝妹赶快冲上去,全部拾了放进篮子里,她亮给阿荣看,阿荣问宝妹借五棵,阿荣跑到对面“过街楼”,喊,阿昌阿昌,你下来,阿昌下了楼,对阿荣说,爷叔,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抢了,阿昌也劝阿荣抽空回去看看,听讲阿嫂发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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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推荐: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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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阿荣不知哪儿拾得的一点菜皮,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那哪里是菜皮啊,这是一条条鲜活的命。本文围绕宝妹千方百计向阿荣打探菜皮来源,最后互相理解互相好感来写。展示了中国困难时期上海某个地区的大众生活画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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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黄尘刀客

    亲人啊,咱们一定要注意使用自动排版啊。好小说,生活气息浓重,人物感情强烈。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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