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老式绿色吉普车快速奔驰在渭北黄土坡高原上，那是条去洛川黄章乡的二级油渣路，道两旁沟谷纵横交错，深不见底。开车的人身穿灰蓝羽绒服，围条格子羊毛围巾，深秋近冬的天气在渭北的确是很冷了。
　　满坡满山色彩斑斓，开车人面部表情复杂，一时是温暖的微笑，一时微有惆怅的揪心，他年龄有六十多，是西安某中医学院的教授，名白慕蝉。
　　他这是去黄章乡拜访一个老朋友黄忠，他从十年前一个苹果开花的季节认识黄忠后他一年差不多要来两次，一次是苹果开花的季节，二是苹果采摘的深秋季。
　　他在车入黄章乡后车慢慢缓下来，他在看远处的苹果林，苹果的香味早在他进入洛川地界就满鼻子都是，浓得都化不开。
　　但此刻他还是滑落下车窗，他左侧百米外的苹果园正是他朋友黄忠的，有五六亩地，他居高临下，望见苹果园人影幢幢，他笑了，先前时有的惆怅似乎没有了，油门也加快了。他在村东头一栋新建的平瓦房院前停下车，从车里出来，抬眼看院里长的一株挂满苹果的树，一晃时间不觉过了十一年，十一前这里是孔旧窑洞，或者说两年前也是，这两檐的瓦房去年三月里才完工住进人。十一年前四月底白慕蝉来这里是为带学生入山采集标本，他请当地向导请的就是黄忠，采集标本后受黄忠之邀到黄忠家小住了一晚，那晚他和黄忠聊得很开心，也知道黄忠家事，两儿一女子，女子老大，嫁人了，大儿在外打工二十三岁，小儿十二岁才读小学，黄忠有个愿望希望小儿能读个大学光耀门庭，白慕蝉看过他小儿，看他一直关注他的药草说:“蕞娃聪明呐，大了他就跟我学中医，不能让一山宝贝荒废了。”黄忠喜欢的只是感激地直点头。那晚他们坐在窗下，窗外的苹果花香味氤氲，月亮清亮，天空碧蓝，星子稀淡，窗内简陋的窑洞室里白慕蝉和黄忠一直深谈着，白慕蝉在教黄忠苹果花的知识和苹果的各种妙用功效，黄忠种了一辈子苹果，苹果的药理作用并不知道一二，那晚他一下从蒙昧走到文明世界，改变了他以后的世界，大儿黄秋国来年便回了家与他一起开创他的苹果园世界。白慕蝉则在幕后为他推介，是个相仿年龄的教授同一个庄稼汉的友谊。
　　白慕蝉面部笑容和着苹果红温暖了深秋，白慕蝉待敲院门时，里面出来一老一少，老的六十左右，少的七八岁模样是个大眼男孩，男孩欢蹦上前叫白爷爷，白慕蝉微笑应了男孩看旁边的老人，老人额头上的褶皱纹也笑开说:“白哥，快请，一路累了吧！”
　　“白爷爷，爷爷说你今天准来，苹果花茶也准备好了。”
　　白慕蝉哈哈地笑说:“好，先喝茶，然后白爷跟你爷去苹果园看看。小帅。”
　　“请叫我黄小帅，白爷爷，我有个同学也叫小帅，是这个学期转过来的！”黄小帅露出白白的小牙粒，他的爷爷笑的合不拢嘴，对白慕蝉说:“他妈虽然难产过世八年，他后妈也没亏待他。”
　　“看你，爷爷就是不老实说实在话，你是想说兰妈快生弟弟或者妹妹，她还想给我再找个nue呐。”黄小帅抢话揭爷爷的底，他爷爷便是嘿嘿的带着些尴尬又有些兴奋喜庆说:“我没答应，我想听白哥的意思，我一把年纪了，帅帅都八岁了，对方五十二年轻着！”
　　白慕蝉听着笑，像闻着一室苹果香味说:“弟妹也过了五年，找个老伴不是问题，现下孩子们不是各自成家就是还在读书，你也需要一个知心女人过日子。”
　　“对，我听兰妈也是这样跟达达说的，二达达大学毕业会留在城里工作，达达有许多果林没时间照应，只有我和爷爷一起怪可怜的。”小帅照实说出他旁听的话，白慕蝉喝着黄忠泡的苹果花茶笑，问他喜不喜欢他的兰妈，他点头又摇头说:“我没见过我妈，五岁的时候兰妈跟我达达，达达要我叫她妈，可我总想着生我的妈，为生我没了，我就很难过。”小帅语音哽咽，一双大眼睛里闪动晶莹的泪点。白慕蝉摸摸他头。
　　“不强求，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好。”黄忠给白慕蝉添了茶水指他身旁两箱苹果说:“这是你微信转来的客户一箱85#红富士24头一箱90#，你进来时我和小帅装好箱，我都附了一盒苹果花茶，明天寄出去。”
　　“还有，昨天晚上城里来了七个爷爷在我们家住，一早达达便带他们去苹果园摘苹果，他们说是你的朋友，还说你是老东西不跟他们一起来，不知道你有啥秘密。”
　　白慕蝉又是笑:“好，现在我去见他们。”说着起身出门。
　　黄忠家苹果园一眼望不到头，林子里喜悦的气氛在林子每个空气分子中裂变，白慕蝉找到他的朋友，他们已经摘好苹果装箱，只等他汇合，问他的好介绍在哪里？他即拉了黄忠去了座山谷弯水河前，他的朋友低眉看眼清水，仰头望眼山体，峭崖突兀，如土笋伫立，又有缓坡逶迤，不约而同，异口同声笑:“老东西，忽悠我们来爬山！”
　　白慕蝉哈哈地笑:“你们不感觉它美吗？不想陪我过个愉快的周日开启明天的新征程？”
　　“忽悠大王，哈哈，我们爱你！给我们找到乐子！”又是异口同声的声音回荡山谷，惊起雀鸟嘭飞，野兔乱钻。
　　然后只见一群老人并一个孩子在巍峨的大山前变成一点点渺小的活动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