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旁边两家人

作者:浪白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04-24   阅读:

  
  有那么两座大山,山上百草繁茂。两山之间有一条小河,小河日夜流淌。小河的岸边,隔墙住着两户人家,东边孙山,西边白水。两人同庚同学,各住一间茅屋,一样简陋;各娶一个老婆,一般好看;各生一个女儿,同样俏丽,那小日子过得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有一年,孙山和白水外出打工,给一家寺庙起院墙,在分段挖根基的时候,孙山突然间一屁股坐下来,怀抱一把铁镐,掏出拾块钱来,说:水儿,我花钱、你跑腿,你去给咱买两包烟来,一人一包,算我请客。
  白水为人老实,不知底里,说:你这是发了什么财,今天这么大方?
  孙山笑着摇头,说:发个屁财,只是今儿乏了,抽支烟缓缓。快去吧!
  孙山瞅着白水走远了,急忙挪过屁股,脱下褂子,包了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找个避静处,三下五除二埋藏起来。
  打那以后,孙山不再外出打工,相反请打工的进来。在白水的屋顶盖二层小楼、起四面围墙,彩电、冰箱、摩托车,应有尽有,鸟枪换炮。连他老婆山花,也不再到小河里洗衣服了。往年里,山花总是和白水的老婆水花,端一大盆脏衣服到小河里洗。那木制的棒锤,捣在青石板上“梆、梆”地响,两人边洗衣服边说笑。说笑声中,小河欢快地流淌。如今,山花有了洗衣机,并安装了抽水机,用铁管子把河水直接抽到院子里,不再下河来。她家院子里喂了一条恶狗,“汪、汪”地乱叫,也没有谁敢随便去。
  白水还住在小茅屋里,头顶上就是孙山的小二楼。白水的老婆水花,仰起脖子望望那小二楼,眼馋得很,回屋里直捣白水的脊背,嘴里嘟囔说:看人家山儿,活得多幸福。你呢,像头贪睡的猪。
  白水睡眼惺忪,说:看什么,一家一个活法!
  水花说: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白水说:想什么?咱活得也不差。
  人们都说孙山发了大财。究竟发了什么财、发了多少财,却是谁也不清楚。反正是庄稼种得很少了,也不外出打工了,经常骑着摩托车到城里买东西,整扇子猪肉往回搬、整箱子烧酒往家扛,吃香喝辣,好不自在。他老婆山花,手指上戴金、耳朵上吊银,穿红着绿,悠闲地娘家来、城里去,好不痛快。人们都觉着那小日子过得幸福极了。特别是他家的姑娘W,打扮得花蝴蝶一般,上学要她爹骑摩托车接送,她说,路远走不动。
  白水和往年一样,农忙时,早出晚归下田里干活。农闲时,披星戴月出外面打工。他老婆水花,穿一身自缝的布衣、布裤,不是上山打柴,就是下河洗菜,忙完田里忙家里。他家的姑娘J和孙山的姑娘W上一个学校,起先也坐坐孙山的摩托车。后来,白水不让,说:人家的摩托车不是给咱买的,除了刮大风下大雨,不能坐。J姑娘听话,不坐就不坐,走!再后来是让坐也不坐,走!
  小河日日夜夜流,山花一年一度长。几年过去,孙山一家,吃遍山珍海味,不知不觉往横向里长肉,一个个像水桶或碾骨碌,上下一般粗,人称“发福”了。这一发福,发出“四个不”来:吃不动——吃什么都乏味,吃少了该瘦下来才是,不!喝凉水也长膘。拉不动——蹲在茅坑里出不来,“啃啃”之声达户外。走不动——挪动两条腿就像挪动两根石柱子,累得冒虚汗。睡不着——白天睡够了,黑夜起来折腾,阴阳颠倒。尤其他家W姑娘,15岁的黄花少女,奶奶就长成水葫芦,沉甸甸地往下掉。脸上的肌肉疙瘩成一堆,分不清五官哪是哪。
  白水家则是另外一番景象:整天风里雨里,被风雨敲打的一个个瘦条条,这一瘦就瘦出“四个快”来:吃得快——不等开饭就喊饿,饭菜一旦端上来,风卷残云般快当。拉得快——蹲上去不到一分钟,“哧溜”一声完事,利落得很。睡得快——落枕即梦,梦足即醒,醒来即起,不贪床。走得快——身板子看上去瘦,腿肚子却有劲,迈步生风,一路上山不喘气。他家也是15岁的J姑娘,就像春日、春雨里的红高粱,只往上窜,不见胖。人们说:这孩子,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一天,小院里、柳树下,白水夫妻正在石桌上吃饭,听得头顶上面有人问话:吃什么呀,这么香?
  白水媳妇水花抬头望去,是山花在她家阳台上。就把手举到头顶晃了晃让她看,说:窝头!
  山花说:哄人呀你!窝头有这么香?我在屋里就闻见了!
  白水鼓囔囔嚼着满嘴窝头,笑着说:咱们换了吧,你跟我过。抱着肉蛋蛋,那多有滋味!
  山花不恼,“卟、卟”地朝楼底下吐瓜子皮儿,说:你一个灰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不怕J姑娘听见?
  水花含笑说:J姑娘不在。我呀,不去你家,你家大胖子我可承受不了。你来吧,我家老白爱见你。说着,举起拳头轻轻地捣白水,两口子笑成一堆,快意的笑声饱和饭菜的香气,在空旷的山野里流荡。
  那年冬天,漫山遍野都是雪,白茫茫一片。J姑娘放学回来,跟她妈说想吃兔子肉。水花说:我的妈呀,咋起这念头?你还想吃天鹅肉哩!J红着脸说:人家W姑娘吃兔子肉,她爹刚买回一箱冰兔来!
  白水接过话头说:她吃咱也吃,礼拜天爹给你套去!
  爹说到做到。礼拜天一早,白水就领着他的姑娘J,踏着积雪,顺着那条冰冻的小河走进去,走呀走,走到一块长有茅草的野地里。爹瞅了瞅野兔留在雪地里的脚印,说:这就行!
  J姑娘身穿她娘缝制得红袄,在白皑皑的雪野里跳来跳去,显得勃勃生机;冷嗖嗖的寒风不断吹拂,脸蛋红润润的,越发楚楚动人。她见爹拿出细铁丝,一头挽了一个活套,另一头引出去固定在木橛子上,再把木橛子深插进地里。J姑娘好奇地问:行吗,行吗?
  爹说:行、行!爹说行,那就是行。
  爹还真行,第二天一早,J姑娘就和爹一起去拣兔子,果然套了一只。父女俩兴高采烈回家来,离家还老远,J姑娘就忍不住高喊:娘、娘!套着啦、套着啦!
  山花和她的W姑娘挤在阳台上,居高临下问:套着什么啦?
  J姑娘拎着野兔,高高地举到头顶让她们看:兔子、兔子!
  山花娘儿俩屁股一拧、嘴一歪,不肖地说:兔子呀,我家有的是!
  白水家这天的午饭无疑是兔肉炖土豆,那缕缕兔肉香、丝丝土豆味,在清纯的空气中袅袅上升,微风一吹,荡漾开来,久久不散。山花又趴到阳台上来,问:“吃什么呀,这么香?”
  水花说:兔肉,你吃腻的!
  山花说:哄人呀你!兔肉哪有这么香?我在屋里就闻见了!
  水花说:大概、大概……买的没有套得香吧!
  兔肉炖好了,白水一家三人,没一会就吃个锅底朝天。还想吃,没了。妙就妙在没了。越没了,越想吃。想吃的胃口越旺盛,再去套的念头就越强烈,生命的活力就越奔腾。
  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已是第二年六、七月,孙白两家的姑娘都报考县立中学。结果是白家姑娘J考上了,孙家姑娘W回家了。山花追着打她姑娘,骂道:你这头猪,就知道吃!W姑娘很委屈,反唇相讥:你也是猪,有老猪才有小猪。孙山一声长叹“唉——钱烧得!”
  这年春节前,家家备年货、户户写春联。孙山到城里买东西,看到一副柳体春联,写得是:
  命里有,饱受天上恩泽,
  运气好,尽享人间快活。
  横联:幸福人家。
  孙山越看越喜欢。俗话说:人的命,天注定,起早贪黑不顶用。就说那年刨出金罐子,发了大财,还不就是天照应?觉着这副春联简直就是专等自己来买走的,便爽快买回来。正等除夕夜张贴,感觉肚子不得劲,去医院一查:脂肪肝。医生说,以后不要再吃好的!戒油腻。中药、西药一大包买回来。
  山花听孙山解释说,这脂肪肝,就是猪油包住了人的肝,弄不好就变癌,吓得死过去。赶紧领了W姑娘也去查,医生瞅着这一样肥胖的娘儿俩,忍不住笑,说:咋就吃成这样?肥胖症!中药、西药又一大包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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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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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幸福就是平实的油盐酱米茶,幸福和金钱有某种正相关关系,但是金钱的多少决定不了人的幸福。小说通过两家人的生活比较,更突显了这一点。在比较中,作者的态度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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