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仔与打工妹的故事(12345)

作者:尤其拉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8-12-07   阅读:

  
  有几个月没发工资了。紧巴的日子让张小元整天心情阴郁。下午,他躺在出租房的床上,郁闷地胡思乱想起来。床是双人床。房间不大,这个床就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上层床上堆满了杂物,有一只皮箱,几个蛇皮袋装的日用品,那些日用品因为过了使用的时机而被束之高阁,累年越积越多,都成了他的心病了。是扔了呢,还是留着回老家送给别人?反正是舍不得丢。床边搁着几只廉价的塑料凳子,脏不拉几的,还有一张捡来的书桌,书桌上自然没有书籍,甚至连纸片也没有,有的是杯子、盘子、碟子、瓶子、还有牙刷、牙膏、一块镜子。
  昨天跟老板说了,自己没钱了。老板说,去财务小姐那里借一点。财务小姐那娘们真是嘴刁得很,动不动就说,咋又来借了?那,填表,顶多三百,不能再多了。那语气,那说话的腔调,张小元很想照她脸上就来一个大嘴巴,你这么拽?我让你这么拽!可心里这么想,手还是接过那张借款单,伏在低矮的茶几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借条。财务小姐接过借条,看着上面的字迹说,你妈的读过书没有?这破字写的跟狗爬的似的。
  你管我!张小元很不耐烦地对她说,写什么写,早点儿发工资不就免得老子动手写字了么?财务小姐也不在乎这么粗俗的言辞,接嘴道:拿了钱赶紧滚。边说边点出三百元递给张小元。张小元接过钱,也不吭声,径直推开财务室玻璃门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张小元又躺下了。昨天加夜班,好累,不知怎么的有点感冒上班十倍百倍地累。感冒好几天都没有好,去卫生站打了点滴,效果依旧,除了脑子里有几个小时忽觉清醒之外,依旧没有食欲,吃不上东西,吃什么都没胃口。工友建议晚上去喝粥可以缓缓,但现在还是下午四点钟,粥店还没有开张,自己弄又没有心情,于是,蒙头睡觉。隔墙的麻将声又吵的人睡不着,巷子的狗嗷嗷乱叫,也让他心烦意乱。鼻子里的粘液呼啦呼啦的,欲闭住他的呼吸,他只好挤弄出来,用卫生纸不住地清着。
  我这是要死了吗?他想,我会不会因为出门在外,一不小心染上重疾暴病而亡?要是明天房东来收房租,忽然看见自己僵硬的尸体直挺挺摆在床上,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估计那个吴伯会吓得跳脚,就老子这不明不白的丧葬费,就够他好几个月窝心难受了。如果警察怀疑是他杀,那这事情就严重多了。想到这里,张小元会心一笑,脸上露出这几日病容少见的光彩面色来。
  王晓珊过来了。张小元的女朋友。劈头就问:阿元,借到钱了。借他妈,才三百,还说我借多了。晓珊同情地说,这是啥阎王老板嘛,还让不让人活了。先拿一百给我,我打个小麻将,没本不行。张小元说,今晚上这儿睡?睡就睡嘛,快点,拿钱。张小元从蓝色花纹的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百元钞票说,你比发廊妹还贵。你妈才是发廊妹!晓珊笑着脸说,一看你就他妈一穷鬼,活该你死到出租屋里。张小元说,死了就好了,死了万岁。
  晓珊拿了钱,走到在桌子前重新把头发梳理了一下扎好,用小块镜子照了照,说,我说阿元,自从老娘跟上你之后,就这么一天天老下去了,时光溜的贼快,你要懂得珍惜。张小元说,没事,我也老了,等我看不下去你的样子,我就把你大卸八块,用蛇皮袋一装,捎带回家,在村山头找个好风水宝地把你葬了。晓珊听罢,作势就往张小元胳膊上那厚实的膀子肉上来一个清脆的巴掌,打的张小元笑得鼻涕猛地流了出来,赶紧用纸巾接住。
  晓珊说,说真的,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老娘又来电话了,说我同学的娃子都上小学了,叫我赶紧找个对眼的结婚算了。我说:妈啊,现在的男人都是瞎子,看不见我啊,你叫我找谁啊,找个瞎子结婚吗?我妈听完立马就说,瞎子也行,瞎子也行。气得我差点把手机扔到河里去。有这么个娘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张小元被晓珊的话逗得大笑不止,搞得旁边店铺里看打麻将的闲人都转了墙角来屋外看热闹,张小元收不住笑声,搞得一不注意,鼻涕又流了出来,滴在了裤腿上。
  勉强收住笑,张小元说,把门关上,晓珊我跟你说,只要那该死的老板把工资发完,我马上和你回去风风光光地结婚,闹洞房,马上生个娃儿,读大学。晓珊说,去你妈的,证都没领,就生娃儿。还大学。脑子有病吧你?看来感冒把你整疯了。你吃了药没有?张小元说,没吃,我想吃点粥。
  张小元觉得自己忽然口气变软有点求王晓珊照顾的意思,但感冒这种小病怎么能算是病?记得王晓珊病倒的时候,自己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照样在厂子里加班,打了几个电话,人家王晓珊根本就接都不接,手机铃声实在吵的要死接了,也是这么个口气:老娘我快要死了,你还打电话来烦我,你是想我早点死是啵?张小元说,人家是关心你嘛,晚上吃啥子嘛?我去烧腊店里买去。随便,反正我又吃不进。晓珊不耐烦地说。接着就嘟嘟嘟了。
  晓珊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对张小元说,我给你煮点粥,破冰箱里啥也没有,我去市场买点菜,你吃点药,桌子上有半瓶矿泉水,你吃了睡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说着就带上门走了。张小元用一条毛巾盖住脸挡住光,继续眯着,手摸索着床边的一个皮包,从里面拿出一盒退烧药,接着,把脚伸到那张桌子上,用脚指捏住矿泉水瓶盖,提到右手边,打开盖,先喝了一大口,然后从药盒里取出两片退烧药塞进嘴里,咕咚一声,把药给吃了。
  张小元想,人家晓珊还是个不错的姑娘,懂得疼人。长相也没话说,比所谓的电影明星也差不了多少,天生好模样,省掉多少涂脂抹粉的麻烦,那些明星儿,卸了妆恐怕就赶不上晓珊的俊俏,在乡里,那可是人见人爱的一朵花。我没钱,低人三等,可我女朋友漂亮,也算是爱情里的富豪了。走在街上,自己人生路上的多少坑坑洼洼都几乎填平了,心里甜滋滋的,也不输别人多少。
  想到这,张小元忽然感觉感冒好了很多,鼻涕也不见流了。这就快五点了,电动车还没有充电,赶紧从床上下来,来到车房,把电动车的电池插上电,然后,拾级而上,来到这外表陈旧的出租房的顶层,晒太阳。这时,老房东推着车从马路上沿着一条两米宽的斜坡路慢慢走过来,嘴里嘀咕着,骂昨天的小偷把自己的小彩电偷走了。张小元说,吴伯,你也是老了,没记性了,怎么没锁门就睡了?吴伯哼了一声,也不理会。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偏西的太阳把万道金光洒满了人间,乌黑的民宅房顶旧瓦,被照得泛出一层金色,龙眼树在风中摇摆着,枯黄的叶子窸窸窣窣掉了一地,远处的高楼在一层薄薄的轻雾中并不清晰可见,但也凭着庞大的身形,向东方投出一大块阴影。张小元喜欢看那些高楼,想象着高楼里的生活,那些复杂阴沉的人整天盘踞其中,就像某种海洋生物,整天生活在一层甲壳中。张小元想,如果在自己的家乡的地里也这么长出这么一栋高楼大厦,说不定自己就不必出来打工了。
  吴伯喊他下来,张小元问什么事?吴伯说,街上闹事呢,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厂出事了。不会吧?张小元一惊,盯住了吴伯的嘴。说是有个老板跑路了,把厂子里的设备都搬空了,街上围了很多警察,好多人,有些还拉了横幅。卧槽,张小元大叫不好,猛地跑进自己的屋子,穿了衣服鞋子就往厂子里跑,心想,坏了,大半年的工资呢。老板走了我可咋办?
  张小元挤进厂子附近的人群里往里看,发现不是自己的厂,是旁边的那家厂。悬着的心放下了。自己也是神经过敏,下午才从厂子里出来,咋就说搬就搬,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么愚蠢张狂的?要搬厂总要选个夜月风高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乾坤大挪移,这是白天,不可能发生这么惊悚的事情。
  当张小元回到出租房的时候,晓珊买菜回来了。说街上的菜又贵了许多。她指着白塑料袋里白菜心说,这都要四块,看,这个肉,都下午不怎么新鲜了,十二,还不能还价,你那几百块的活命钱能顶几天用?张小元说,过两天再去财务借呗,她再啰嗦,老子就说辞工,等月底一次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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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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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文学乃人学。小说是写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该小说很接地气,叙写普通人的生存状态,充满人性关怀,悲悯情结。由打工者的小我,反映一个阶层的大我,小中见大。张小元的命运牵动人心,能打动人心的,不是华丽的语言与曲折的故事,而是直指灵魂的叩问。精之,期待后面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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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尤其拉

    谢谢评论。

    2018-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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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欧阳梦儿

    龙池的按语写得特别好。虽然只写了打工者短短一天的生活,却足以让人感受到生活的沉重与无奈。打工者们虽年年纪很青,正值大好年华,却如一根被强行扭曲着生长的树,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与悲哀。反应的是一个时代一个阶层的生存状态。

    2018-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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