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上班,欧阳把昨天的报纸放到他桌上,兴奋地说:
“全都动员起来了。”
我无言,还没有领会他说的话。欧阳便指点版面上学潮,市民关于《再生缘》的讨论,还有就是督军征兵的动员。学潮攻击的对象是小城统治阶层的封建余孽,诸如纳妾,童工使女和雇工。《再生缘》的辩论围绕孟丽君与命运的抗争,一部分年轻人同情女主角对君权、父权、夫权的斗争,不惜选择悲剧的结局。另一部分是妇女和中老年人幻想通过曲折的斗争,实现阶级调和,达到喜闻乐见的大团圆。
“你有什么意见?”他问我。
“我喜欢大团圆。和蕙姐一样。”
“调和论者,可怜的人,你们不碰得头破血流是不能革命的。”
“你看,这些跟征兵有啥联系?”
“他们,统治者,预感到了身陷矛盾,要打一仗转移目标。”
“和谁打呢?”我问。
“北军打着统一的旗号,南军打着革命的旗号,督军要掂量自己的利益投谁,但仗还是要打的,显示自己的力量。讨个身价。”
欧阳的分析我不太理解,也不太关心。只是想见蔻蔻。看动乱中怎样摆脱这种困境,有什么出路。。
下午说是为插图的事和蕙姐打了招呼,去蔻蔻住处,见门锁着,心里有些不安。回来绕道参议会门前,一群学生在请愿。抗议当局在学生中征兵,抓人。横幅写着“驱狐(胡),打狗(苟)”我知道这指的是督军和他的助手。
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事,问父亲,他说督军要招兵,还抓了几个搧动学生闹事的人,说他们是南方派来的奸细。
第二天一上班,孟叔召集我们开会,手里拿一篇稿子,说是督军的,要登在头版头条。“这就是他在参议会上讲的。还说我们的报纸理应开导一下市民。”于是,孟叔唸稿子,讲了一个大概:
“……清廷逊位之后,军阀蜂起,南方的打着共和的旂号顺应潮流,独享‘天时’;北方的,虎据中原,控制华夏的腹地,占尽‘地利’;我们这个小城有什么特点和优势?那就是‘人和’,从交通和商贸来说,有长江和运河水系,可谓四海通渠,舟楫之便。在文化上来说,我们的昆曲、越剧、弹词、小说、俗文更是贯通古今,交融南北。谈到小城人民的性格,从不那么激烈,既不像蛮夷那样毫不通达,也不像燕赵勇士那样动辄亮剑。在这样的土地、民风、道德传统上我们该怎样治理呢?那就是要宣扬孔道,提倡儒学……”孟叔念到这,欧阳笑了:“终于点题了。”
“听着”孟叔继续,“儒者,柔也,小城各个阶层都要和睦相处,报纸要多讲中庸,参议会立法一部《论语》治天下,学校里要清除南方份子提防他们宣传阶级半争,搧动学潮……”念到这,社长停下了,拿眼睛环顾一下大家,我见欧阳在讪笑。
“在我们社里,怎么议论都好”孟叔提醒,“可不要锋芒外露。欧阳,说的就是你,枪炮在人家手里,要想到我们的饭碗子。你们看小瑜,听得那么认真。”
的确,我在字里行间听督军的心思,想这些和蔻蔻家的门锁有什么联系,莫非蔻蔻被他软禁了?我心里一阵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