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吧，蔻是个好孩子，知道感恩，品质好，又有才能。父母都不在了，她渴望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归宿。”父亲听完了我讲的情况，给我倒一杯茶，安详地说。“希望你们在一起，也是你母亲的遗愿。我早已准备了一笔钱，供你们到国外去。监护彩云的事，由我和你孟叔来做。”他点燃了烟斗，沉静地继续，“结婚，生孩子，对于一个家庭，一个族群，乃至一个国家。都是最重要的事。当你看到五光十色的世界，感到自己在思考，在创作的时候，怎能不赞美生命，感恩上帝造物，父母给你的生命。要生孩子，教育他们，种族繁衍，文化传承，是最美好高尚的事。”
　　我听了父亲的话，心里平静下来。就在上午见到蔻时那种激动、焦虑和恐惧一扫而空。此刻我能享受父亲的智慧和爱感到幸福，我真想和蔻分享家的温馨。
　　“从茹嫂对后事的安排，和近日的风声来看，胡军正和北方的冯军南方的革命军在谈判。督军没有力量和两边碰硬，但他还料不定哪向风强。他散布的天时、地利、人和说是在放烟雾，一方面麻痹百姓，一方面也在讨价还价和军阀。”爸爸在分析形势，那一定是学院教师为保护学生的议论。
　　“蔻儿的恐惧是有道理的，胡家的三个主人，两个在算计她。对了，督军珍爱那《天女散花》，回赠的礼物在这儿。”爸爸说着，回到他房间，捧过来一个小木匣。抽出盒盖，打开一个蓝缎子包袱拿出一个油纸袋，拆开，我见是一只手枪，勃郎宁，我在意大利见过。
　　“我不喜欢玩武器，要它有什么用？”我笑了。
　　“一件礼品，表示他的心意。古人赠剑，文人和武士的一种礼仪。”停了一会儿，他忽然正色，“给蔻吧，她一个人在家，可防不测。”
　　“对，我就给她送去。”
　　“今天太晚了，带它走夜路，容易引起误会。明天吧。这里还有二十发子弹。明天上午，”他话头一转，“请你孟叔到我家来。然后你再去看蔻。别忘了。”

　　次日，我传达了父亲对孟叔的邀请，便挎一个小包去看蔻。街上显得有点异样，布告贴在一些建筑物上，一队队北军在街上巡逻。看来，胡督军已经撤离，和平移交了城防。我小心地绕过小桥，在僻静的小巷里轻轻叩击那扇小门。蔻在门口接我，怯怯地又栓上了门。
　　我进屋从提包里掏出了手枪，说明了父亲和我的忧虑，在这动乱的关头，让她防身。她笑了，从枕下取出另一只，也是勃郎宁。“夫人给的，临危受命的重托。”她放下它，我也放下了手里沉甸甸，她望着我，渐渐地微笑转为凄然。“我宁可让你在我身边。”说着，又抱住了我：
　　“枪是哪的，爸爸特意弄的？”
　　“督军给的礼物，我给他画了《天女散花》。”
　　“结婚后第一件事，我要把你的作品全收集起来，办一个画展。”
　　“爸爸已经在整理了，包括我在意大利画的。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我笑着望她。她捶我，头埋在我怀里。
　　“我不敢用它，手一碰它就发抖。”
　　“危险的时候防身，妈妈说你是勇敢的姑娘，那一年身陷匪窟。”
　　她说：“可我现在比那时更害怕，我希望你时时在我身边。”
　　“会的，爸爸正和孟叔商量，估计就是我们结婚的事。我回去看看，也许有了安排。枪都放在你这，一只放在洗手间里。我带它走在街上，怕麻烦。”

　　一行6人走进了一个僻静的小教堂。这就是爸爸和孟叔定下的。他们二位是家长，孟叔代表茹夫人。蕙姐和小马是傧相。我问父亲为什么请小马。他说你孟叔和茹的隐情。以后你会知道，现在说小马是茹的亲外甥，她妺的孩子。胡督军想收养他，茹不同意，怕他的二太太陷害孩子。她托孟叔教育他，引他走上正路。
　　在温馨的亲情中，我和蔻发了神圣的誓言，交换了戒指，这是父亲早就准备了的。婚礼之后，他还交给我们一个瑞士银行的存折。他让我们立刻去滨海，从那里乘船去意大利。那是我熟悉的地方，好谋生。
　　我不同意，我说母亲早逝，丢下他孤身一人，且年事已高。说到这，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竟然像孩子一样痛哭起来。我还断断续续地说：
　　“爸爸，你说过，要教我国画的笔法，用到西画中去。闯一条路，难道我们就这样半途而废吗？”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
　　“孩子，我何尝愿意和你分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