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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精华文章    2013-12-07   阅读:

    一)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惩罚报复他;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审判枪决他。”

  说这话的时候,柳白露用手翻卷右襟的衣角。我曾经问过我姨妈,为什么喜欢卷衣角,她一脸漠气地说,我恨他。只要看见姨妈用手翻卷右襟的衣角,她即使嘴上不说,我也知道她在心里恨。多年以后,柳白露所有有衣襟的衣服右衣襟都卷成了一个直立的直角,就像小孩子卷成了刨花的书角,用熨斗都压不下去。

  有强烈爱恨的人,灵魂里风雨不停,这样的人,是死不了的,然而姨妈真的死了。

  2010年8月10号,傍晚,六点左右,地上开始起露,天空暮烟渐熏。

  “柳白露走了,柳白露走了……”消息像一阵秋风刮过拉西镇的大街小街明巷暗巷。不多久,我表哥勇站在我家门口对站在天井里望天的柳寒霜说:“姨,我妈走了……。”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这句话,来不及反应。

  说完这话,表哥就像风中的一片枯叶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心里顿时开始塌陷,我赶紧走出房间,望着西街的尽头,我姨妈就住在西街尾部的第二幢房里,离我们家不过百米远。那里,杀猪房的猪依旧在垂死前嘹亮地嚎叫,吹哨子一般,修车铺依旧在踢踢哒哒发出撞击金属的声音,姨妈家对面的油坊酒厂依旧在蓬勃地散发它们特有的香气。这世界依旧声色活香,我不相信,姨妈会在这样的时候离去,而且先前毫无征兆。

  我不相信,我母亲柳寒霜更不相信,她依旧望她的天井。

  傍晚的街出现反常的热闹,花圈店的花圈摆到了街沿上,棺材铺的门突然开了,好热闹的人在街道如化冰流开去。

  我和母亲在等咽气的鞭炮声,可是鞭炮声一直没有响,我们在等燃烧落地火纸的味道飘来屋顶,可是也一直没有等到。

  母亲耐不住,叫我挽着到姨妈家。母亲那时是75岁,姨妈比她大5岁。

  我们到时是晚上八点左右,他们已经在装殓了。

  姨妈不到70岁时,因为一次意外摔伤,脊背就弯成了鱼钩。因为脊背的弯曲,使她睡着也像是坐着。因此,姨妈被安放在棺材时,无论怎么垫,怎么压,额头都露在棺沿上,就像一个人醒来坐着,正准备迷糊一阵,要突然爬起来,奇异的是,她半举的手正好扣着棺沿,这骇人的不死的姿势,似乎是一种不屈,人群里有人说,不能让她坐着,这样活着的人会不得安宁,再说,一辈子完了,也该躺下去,好好休息。于是就有两个中年人和我表哥勇靠近棺材,勇说,妈,一切都好,你放心睡吧,然后取掉她身后的垫子,只听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姨妈终于平躺下去。但是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大概由于弹性,姨妈的尸体上身又微微升起,变成了半躺的姿势。小孩子吓得哑了声,本来是两天后才盖棺的,结果在姨妈停止呼吸不到五小时就把棺盖合上了。

  盖棺之前,主持的司仪在里面拉长凄声高喊:“亲人哦,亲友哦,快来看最后一眼。”

  我靠在大门的门框上不敢近前,母亲义无反顾地靠了过去,我看见母亲神色安宁,如同傍晚古气的暮色。

  按照农村的习俗,姨妈安葬了。

  事后母亲随意问起怎么没有听见咽气的报丧声,勇指着顶楼最偏僻的那间角屋说:“没有让爸知道,毕竟他已经100岁高龄了,他能承受我妈的离开吗?”

  三天后的凌晨,姨父安静离去,离去时对勇说:“这几天怎么没有看见你妈,看见你妈,告诉她说,我爱她,别恨了。”

  那天凌晨的报丧声震耳欲聋……

  我不知道在天之灵的姨妈似乎知道姨父追随她走了,她是否听见姨父最后对她的爱嘱。

  一辈子的爱恨战斗,直死不相知。

  即使不知道,我们也没有办法把姨父的话捎给姨妈了……我多么希望,是姨父先走,姨妈后走,哪怕仅差三天,姨妈也可以得到她应有的爱,不带遗憾的走,可惜现实总是这样阴差阳错,永远的不可能了。

  姨妈已经离开近三年了,我的心逐渐安静下来,终于有勇气拿起笔写写他们那一代的事了。

  二)

  姨妈出生在1940年白露那天,所以取名柳白露。我母亲出生在1945年寒降,取名柳寒霜。

  我母亲5岁,姨妈10岁的时候,父母双亡。

  据说她们的故乡有无数的水田,水田岸边以各种柔和的曲线彼此相连,就像景泰蓝瓷器上以铜线钩织的线条,非常的美,山上灌木林里有从四月一直开到十月的白茶花。

  这样的地方自然饿不着,谁也没有想过要离开。

  宿命让她们最后离开。

  离开之前,据说她们有一个痴傻的姐姐淹死在水田里,还有一个聪慧美丽的大姐15岁了得天花死了,都埋在父母身边,一家人到那边继续一家人。

  水田,茶花,坟,就是全部的故乡记忆了。

  后来,我还问,她们都不说了。

  母亲因为小些,抱给了远房的同姓柳家,希望不受虐待,姨妈稍微大些抱给了家境较好的陈家。姨妈和母亲相距10公里,各自投靠别人过日子。两人一下子离开故乡50多公里。

  远房的同姓,就是我名义上的外婆,生了三女两男,把我母亲当牛马用,受尽苦难,而我姨妈所投的那家,对她像自己的孩子,享尽幸福和自由。

  愿望与现实总是这样,一转眼,就是天涯海角。

  这出乎预料的结果却在母亲和姨妈心中打了结,一个以为是有意,一个却无法辩白。

  在成婚的时候,我母亲是没有自由的。据说有人给介绍了在飞机场工作的孤儿,两个人都温和,只觉相惜,可是我那名义上的外婆怕母亲远嫁,再也找不到永久的无偿劳动力,耍泼发潦,活活分开可怜无助的两人,母亲最终找了离她不到半里穷困潦倒脾气古怪的胡长清,就是我现在的父亲。

  我姨妈因为意外得了好主人,在婚姻上是自由的。

  姨妈第一个朋友是个补鞋匠,人活套。姨妈老觉得人家的头发里,口鼻里,肌肤里,衣服缝隙里,到处都散发出一种类似发霉的豆豉味,这酸腐的味道,她一闻道,马上就会呕吐。每次那人来时,都会仔细地洗刷,可是姨妈总能在五米之外就说出他当天补过什么鞋,是个什么味。

  结果谈了不到一个月就散了。

  因为当时在农村,比较稀罕有手艺的人。姨妈第二个朋友是个裁缝。裁缝的右脚因为天生残废,有点像女人的三寸金莲。走路有轻微的跛。相貌倒是好看,像个账房先生。他坐在缝纫机前麻利地穿针引线,嗒嗒从布上驶过去,那种急速的顺畅盖住了他腿脚的不灵便。可是每次缝纫机的声音消失,他那木槌一样的右脚靠近姨妈的腿,背,胸时,姨妈说,我身体就自然地发出类似笨重的钟发出沉闷的,拒绝的,反感的回响。

  女人是琴,裁缝听不懂这种回响,冲刺在自设的幻想里,这种愚钝更增添了我姨妈柳白露的憎恶。

  两个人的不相通,即使在封建思想很重的当时,柳白露也断然回绝了那场爱情,当然也得力于陈家的宽厚善良和民主,柳白露才在婚姻前谈了两场恋爱。

  多年以后,柳白露谈起那两场恋爱,总是洋溢着幸福和微笑。

  两场恋爱的失败,使柳白露有些泄气。

  就在这时,陈家的大少爷陈树圆死了多年不育的老婆。

  那时,陈圆树30岁,人长得很有气魄,1米78的个子,魁梧英俊,是那种很阔气的美,一下子看见,就如同从一片平常的树林里突然看见一棵巨大的阔叶树,那茂盛,那浓郁那气势一下子就将你盖住。

  柳白露恋爱失败,找陈树圆,不找陈树方,他当时未婚,是陈树圆的弟弟。这跟陈树圆的俊肯定有着某种联系。
  审核编辑:朱成碧   精华:黄尘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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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朱成碧:
有俗世的男欢女爱,有沉重的历史背景,作者的叙述不急不缓,推荐阅读


管理组   黄尘刀客:
风雨一世,爱恨相依,浓浓的情与愁,淡淡的述与讲,生色不动的渲开一片大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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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吟湄

    开头极有意韵,后面的散了些。有点提不上气的感觉,个见,问好

    2013-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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