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楼和白杨(之八)

作者:西苑长江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9-04-15   阅读:

  
  在西苑小村提起白杨树都知道,就长在甜水井的东侧,这口水井是全村吃水的唯一水源。白杨树的年龄我是不记得,长得又高又粗,可能是好甜水的原因吧!树上垒满了老鸹窝,打水时,时常有老鸹的粪便掉在身上或水桶里,这棵“白杨”后来被我家族的弟弟用它做了微信的昵称。“月上西楼”是我们小时候玩“家家”的游戏名字,后来是我小叔叔的外号,再后来我这个小叔叔用它做了笔名和微信的昵称。这个小叔叔也是我们大家族的其中一位叔。“白杨”弟弟和我同岁,“月上西楼”叔叔比我小一岁,我们三个是同龄人,也是同命人,一块儿上学一块儿玩耍,一块儿过着“六几”年的困难生活。也不由得使我想起我们一大家子1963——1964年的往事。
  1963年的冬天,西苑的风雪特别大,白毛风呼呼地咆哮着、吼叫着,吹得树木发出阵阵狼嗥声。我们家人饿着肚子,穿着单薄的破衣服,好几天没有吃粮食了。就在这时候我七岁的小妹妹,也该上学了。父亲看着漂亮的小女儿,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他说:“这孩子要是生在好年头,一打扮更漂亮,可是在咱们家她只能穿姐姐哥哥剩下的旧衣服了。”妈妈说:“给她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吧,不能老叫她小妮儿”。奶奶说:“就叫她长凤吧,希望她长命像凤凰一样红红火火的生活一辈子”。我心里正想的是一篇课文《乌鸦喝水》,还凤凰呢!先解决“乌鸦喝水”的问题吧!我感觉那篇课文写得那么正好,那么恰如其分。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是最喜欢小妹妹。她美丽的就像一个泰国小女孩的眼睛一样,妈妈给她修补了一顶带白色兔的小帽子,衬得她的粉嘟嘟的小脸蛋是那样的娇艳。自从妹妹在本村上小学之后,父亲比以前更勤劳了,他每天除了拔些野菜,那时候的野菜很难找到,他跑很远的路多拔些,剩余的逢集上换点红薯干回来。我记得那红薯干都是发了霉,黑色的,小石磨磨成面,蒸出干粮来是黑色的,粘粘的特别好吃,再加上级发的每人每天“三大两”粮食,能够生活。父亲整晌时间到生产队去劳动,修理“五风”的尾巴。空余时间还打点铁匠活换点零花钱。父亲有时候累得发牢骚:“我就是一匹马,家就是一架车,我拉车,全家都坐稳咾!”每次听到这句话,我奶奶就很难过,奶奶给她的爱子又送了个名,叫“马儿”。父亲叫“马儿”成了大号。我也知道生活非常难过,为自己不能帮助父亲拉车而生气。“老天爷啊,快教我快点儿长大吧,我长大了就可以帮助爹爹拉车了。”
  不久这个机会就来了。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门外有一层薄薄的冰霜。父亲起得很早,用绳子重新绑了绑那个多年的破篓子,父亲拿着一把筢子喊我:“小儿子,跟我一起去搂杨树叶子,天湿好搂。”我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父亲又给了我一个拉车的机会。那棵白杨树每天在那里站着,树下落了一层厚厚的杨树叶子。父亲搂的叶子一堆一堆,我急急忙忙的往篓里装,我的手冻得又红又痛,我看看那棵粗壮的白杨树,“白杨”也不理我,我心里倒是挺暖和。这棵白杨树是西苑小村的象征和骄傲,它是一棵老辈子的老树。
  1964年出,“社教”运动在农村搞得轰轰烈烈,村里的小村官都定成“四清,四不清”。这场运动和小庄户人家关系不大,只是呼呼口号开开会而已。父亲还是给我找了个学习的榜样是“月上西楼”,就是我家族的小叔叔,因为他没有姊妹,就弟兄三个,“月上西楼”年龄最小只好刷锅做饭,他的两位哥哥还要干大的伙计。父亲对我说:“你小叔叔真孝顺,每天第一个起床,把炉火生地旺旺的,做好了稀饭,才叫妈妈爸爸起床呢”。我不服输,不就是早晨起来生火做饭吗?我也能办到。从此我每天早上第一个起床,劈柴、生火、做饭,然后叫醒熟睡中的妹妹和父亲母亲。一天,两天,是容易,但是坚持一年,特别是寒冬腊月,早晨起来水缸的水都结冰了,先用东西砸开才能舀水做饭,四处冰冷,要离开热乎乎的被窝,去劈柴,生火,做饭,对于一个10岁的小男孩来说,的确是一种生活的磨难。我已经坚持一年了,从来没有间断过。父亲经常表扬我,但我心里很纠结,我咬着牙坚持着,生怕自己哪一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没想到1964年这个寒冷的冬天,父亲又给我增加了捡柴禾的任务,我也曾经很想出去捡,可是寒冷的冬天怎么能去呢?想起刺骨的西北风和漫天的大雪,我就退缩了。可是在1964年的12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天,我懒不过去了。父亲为我们准备好了行头,篓子、铁丝的耙子、破麻袋挎兜。妹妹也得干活,我和妹妹冻得哆哆嗦嗦的跟着父亲,天不亮就起来了。寒风吹得衣服都透了,好像光着屁股一样,冻得咬牙咯咯的响个不停。父亲用木轮小推车推着我和妹妹,穿过村里小街道向村西进发。路上,我坐在小车的左侧,妹妹坐在右侧,寒风吹着我的脚丫子,我没有棉鞋穿,只穿了一双白色的球鞋。冻得我的脚都麻木了。那鞋子是妈妈为爷爷去世戴孝穿过的。家里实在太穷了,也顾不上什么吉利不吉利,我就穿着这样的鞋子跟着父亲去捡柴禾。
  到了村西“石碑楼子”那块地里,我下了车,脚都不会走路了。妹妹冻哭了。父亲说:“不要哭了,用力搓搓手跺跺脚就暖和了”,我们照父亲说的去做,果然一会儿就暖和了。捡到快中午的时候,父亲从怀里掏出几个生红薯,他捡了点柴禾生起火来,对我们说:“过来烤烤火,我们准备吃饭”。真是冬天的火最好,烤了一会儿全身舒服,火要灭了,父亲把红薯埋在热灰里,父亲一边拣柴禾一边对我们说:“这红薯一会儿就焖熟,是咱们的中午饭。咱家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国家也很困难,连年遭水灾颗粒不收,国家还要还国债,这社教运动咱们也没劲去搞。”说话间父亲把烤熟的小红薯,分给我和妹妹每人两个,父亲只吃了一个,边吃边说:“你们都还小,等你们长大了,国家和咱家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你们在父亲最困难的时候,帮助父亲拉生活的重车,父亲一辈子都会记住你们的,你们两个最小,也最听话,是爹爹最喜欢的好孩子”。我和妹妹都知道父亲是在哄我们呢。但是心里却很高兴。在那些苦难的日子里,我们很少有机会享受到父亲的温存,父亲和颜悦色地哄我们开心,我们就是再冷再累也是值得的。我们狼吞虎咽的把红薯吃完了,才想起父亲没吃饱。我问了问父亲,父亲笑了。
  那天我们收获很大,捡了满满一车多种而杂乱的柴禾。捡满了车子我们要回家了。回家的路上,我和妹妹都不能坐车了,我还得背着一小捆干草,是回家生火用的。我们帮助父亲推车,上坡的时候十分费力,一点也不冷,都出汗了。父亲说:“我们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费力气走路,冷得不行,回家的时候用力走路,就不冷了。这是什么道理呀?”经过父亲的提醒我忽然想起课文里的一个故事《红鼻子弟弟和兰鼻子哥哥》,我就讲故事给父亲和妹妹听。父亲听了很高兴对我说:“对呀,这个故事太好了,很有道理,使人们懂得斧子比皮大衣暖和的多。”好像妹妹也理解了这个道理。
  我当时想:虽然我们穿得破破烂烂,跟故事的那位农夫没什么区别,只要我们肯劳动,敢于吃苦,寒风是冻不着我们的。从那以后,捡柴禾就成了我和妹妹的小任务,我们家九口人做饭和烧炕用的柴草都是我和妹妹一根一把捡回来的。后来母亲说:“咱家的灶火和炕洞只认得你们捡回来的柴禾,越烧越旺”。一直到我长大以后,参军入伍、提干,探家时还要捡点柴禾,母亲说“军官有什么了不起的,照样去捡柴禾,因为你是穷人的孩子,是捡柴禾做农家饭的家里培养出来的小军官”。你别说在部队当排长时,我自己擀饺子皮儿,能供全排战士包饺子。
  多年以后,我自己有了工作和家庭,转业到了地方又开始了新的生活。住在工作单位的家属院里,父亲说:“常到咱们农村的家看看。”我说:“老爹,我害怕咱家的寒冬,害怕白毛风和大雪封门,一想起故乡的冬天,我就会想起冬天捡柴禾的情景,想起脚丫子与白球鞋冻在一起分不开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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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沁芳闸   精华:沁芳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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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沁芳闸:
虽然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衣服是破破烂烂的,脚和白球鞋都冻在一起分不开。幸好有耐心的父亲谆教导,勤劳的全家努力工作,撑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才迎来了今天幸福和美温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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