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的两个女人

作者:欧阳梦儿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4-27   阅读:

  
  我有两个外婆,可一个也没见着。听说我两个外婆都不错,能干、漂亮。小时候我时常望着外公发呆,极力想象这个男人何德何能,让两个出色的女人为他舍生忘死。
  大外婆生了好几个孩子,都夭折了。这种女人在以前的乡下,是没有做人的尊严的。外公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维护着他的妻子。于是,他们有了大舅。可惜生下大舅后不久,大外婆到坡地里拾柴禾时,被疯狗“抢了影子”,死掉了。当然那是人们迷信的说法,拿现在的说法是“狂犬病”。大外婆死的时候,十分恐怖,见什么吃什么。最后神志完全不清,连送饭给她的外公,也差点被她拉着啃了。最后连饭带碗地吃下肚,把床绑子也啃吃了一部分,才咽了气。
  外公确实是英俊的,高大而强壮。如今七十高龄,我还能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稀看出一些当年的影子。外公是勤劳的,临死前还挑了一担粪健步如飞。所以外公凭了他自身的人格魅力,很快就迎取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新媳妇。要知道,那时穷人取一个媳妇还难比上青天呢。
  地球人都能猜到,那个新媳妇就是我妈的妈,我的亲外婆了。
  亲外婆可怜我大舅亲娘去得早,对他极是疼爱。大舅的成长于是异常健康,他秉承了老一辈宽厚仁慈的性格,与他后面的弟、妹相亲相爱,直到如今。
  家里人不多,粮却有限。外婆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吃饭男人先吃,女人后吃。来了人客,也是男人上桌,女人不上桌。大舅的饭量大,常常把女人们的饭都吃了。我妈就只能吃点野菜,饿得皮包骨头,直到现在怎么补也补不胖,胃跟那猫胃一样再也撑不大,还常犯胃病。一切圆的东西,外婆都不准别人跟大舅和外公分食。有时家里仅有一个蛋,非分不可了,也是外公和大舅两人一半,我妈和小舅只能分小指这么大一块。
  外婆家的合谐,外人难以想象。就连她家的猫狗也训练有素。小舅小的时候,有时特别忙,连母亲也要去帮手,小舅就只好放在家里。摇篮放在堂屋的地上,小舅睡在摇篮里,那条狗就忠实地坐在旁边,守着。小舅醒了,它就叼来玩具,时不时用它温柔的爪子逗弄小舅。小舅饿了,哭了,狗就汪汪叫唤通知没有时间观念的主人回家喂食。
  那只猫就更神气了,全身乌黑,没一片杂毛,两只眼睛亮得逼人眼。阿黑是一个绅士,非常讲卫生,抓了老鼠从不私自享受。它会神气活现地衔来交给它的女主人,感动得女主人再忙也要亲它两口,还不忘把随时准备好的肉干赏一片给它。
  外婆把那些老鼠杀了洗净,用盐腌好,用草料熏干,救活了好些人的命。
  外婆打人的手法也是令我母亲闻风丧胆的。她打人专挑那种带小刺儿的软枝条,打得你皮肉开花还伤不着筋骨,照样能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外婆从不让大舅干活,而是让比大舅小得多的母亲干。大舅只需领着小舅玩就行了。那时大舅是很皮的,把小舅放地里,他只管上树吃果子,捡大的扔给母亲。小舅不知怎么就爬到了水田里,差点淹死。外婆不找领头人算帐,问三不问四,把母亲打得永生难忘。
  外婆长得清清秀秀,干活却毫不含糊,一阵风过似的,干净利落,整齐划一。由于外婆太过能干,她见不得别人做不好,所以我妈没少挨她的骂。母亲嫁给我父亲后,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乡人无不赞叹,不得不归功于外婆近乎残酷的培训。
  还有一次,大舅怕小舅尿裤子,就把小舅的鸡鸡用细线扎起来。玩着玩着就忘了。小舅尿急,哭个不停。怎么哄也哄不好,医生也束手无策,最后还请了“仙娘”跳了“大神”。小舅不但不好,反而越哭越厉害,哭到最后连声音都没了。外婆无奈,只好跟他换了新衣,让他干干净净光光鲜鲜见祖先去。要知道,外婆第一胎生的是女子,好不容易生下我小舅,我外祖父才给了个笑脸,我外婆的难过可想而知。换裤子的时候,我外婆发现了小舅的异样―――那小鸡鸡下面乌青乌青,显然是血脉不通的现象。而上面部分,水亮水亮的,比平时不知大了多少倍。仔细一看,明白了……,外婆的眼瞪得吓死人,大舅不敢承认,外婆抓起一根木棒就往母亲身上招呼,母亲知道这次是死路一条,就没命地跑,外婆追了几坡几坳,累得实在不行了,才放过了母亲。
  母亲常说,如果不是外婆,外公活不到今天。合作社的时候被抽调进了煤厂,主事的黑心肠常常只给喝一点点稀汤。外公那么高大的个子,干活又不会偷奸,消耗自然比常人大。不久全身浮肿,手脚发软,无法站立。外婆把队上分给全家的饭都收集起来,赶几十里路送去,又忙慌慌赶回来照顾一家老小生活起居,田里土里。孩子吃点野菜,能够下咽的树叶,而外婆只能悄悄地到队里猪圈抢一些猪食吃。外婆终于饿晕死过去,一位好心的厨娘,见外婆平日为人不错,喂了她半碗米汤,外婆才悠悠醒来。
  外婆也是重男轻女的,为了存钱给大舅取媳妇,说什么也不让母亲读书。母亲九岁那年,外婆积劳成疾,三十岁就命归黄泉。母亲一边带着小舅舅,一边采艾卖,才得以入学。入学后的母亲,一日日神似着她的母亲,处处要强,不但书读得好,每天往返六十里山路,下学后背一背筐猪草回家。一家人穿的衣裤鞋袜全是母亲的大手笔。
  死后的外婆,被外公安葬在他自己居住的正房内,几十年后大舅修新房也没准挪窝。外公一直没有再取。
  大舅小舅与母亲,一直哥哥妹妹的称呼着叠音,那种亲热,旁边的人光看也会暖心。我常常觉得,他们从各自身上,分明看到了他们的母亲。
  
  审核编辑:花落无声   精华:花落无声

上一篇: 《 【红尘有你】天空之城

下一篇: 《 草原三色与我

【编者按】 管理组   花落无声:
写老辈人的故事,自然是听来的,却写得如同亲见一般传神,这应该得益于作者写小说编故事的功底;可贵的是,亲情散文却并不急于抒情,而是用淡定的语言,舒缓的节凑,将外公家的两个女人在那种贫苦日子里表现出的伟大母爱和自强的品格,用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慢慢描画出来,亲切如同我们自家的长辈,新品却不得不被其伟大所感动。很成功的一篇亲情散文,加精欣赏。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