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合奏】麦粒儿

作者:花落无声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9-06-05   阅读:

  
  那天后,麦粒儿不再去想这件事。一想,脑袋里就像搅了一团乱麻,搅得她头疼。她喜欢去地里干活,只有在田野里,她才充满活力。偌大的田野里天高地阔,她就是这天地间的主人。那些绿油油的麦苗,提拔的玉米,茂盛的棉花,还有菜地里的黄瓜、豆角、茄子,看两眼就心情舒畅,它们每天都在等着她,需要她去关照,她给他们施肥,除草,打药,它们就一天一个样,直到结出果实来。
  然而,二孬还是走了!据说是带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私奔了。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只是从此杳无音信,与家里彻底失去了联系。
  又是一年麦收季。这一年的小麦长势特别好,麦粒儿就想趁着天气好,抢先把麦子收了。如今早已不再人力割麦子,自动收割机开过去,干干净净的麦粒儿就直接收到口袋里了。但因为小麦成熟时间集中,几十万一台的自动收割机也不是家家户户买得起的,所以还得提前去等,才能抢个头差。五月的天气早晚温差大,中午已经是夏天,早晚却还有寒气。天还没有亮透,麦粒儿就睡不着了。她起来洗把脸,套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厚外套,骑上电动自行车就出门去了。路上没有一个人,她加足了马力骑行,清凉的风打在脸上,很舒服。她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好像是一列火车一闪而过。她很想看看火车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然后,就觉得自己身子变轻了,越来越轻,轻飘飘地就飞起来了,最后像肥皂泡一样轻,一样透明。她在空中飘飘悠悠,自由地飞着,往下一看,还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麦田,静悄悄地,像是睡着了。我怎么会飞了呢?麦粒儿有点迷糊,我不会还在做梦吧?不能再睡了,今天是要早起收麦子的啊!于是,她使劲想挣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突然,眼前亮起一道白光,把她一个激灵就刺醒了,那白光包围着她,她仿佛进入了一个雪白雪白的童话世界。最不可思议的是,眼前分明坐着一个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二孬。她的心脏突然加速跳了起来。这时,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进了门,他们在说些什么?开刀,给谁开刀?慢慢她才听明白,原来,是自己出了车祸,被一辆大货车给撞了,她听到的火车鸣笛声,其实是大货车紧急刹车的声音。肇事的大货车见周边没人,一踩油门跑了。她被撞倒后,后脑勺在柏油路上摔了一下,又滚到了路边,电动车也被撞得变了形,幸好,被早起收麦子的村民及时发现,叫了120送到了医院。可是,二孬怎么回来了?这些年他在哪里?那个女人呢?很多疑问在麦粒儿的心里,却问不出来。麦粒儿的小脑脑壳被摔碎了,需要手术换脑壳,神经也受到损伤,语言出现了障碍。至于手术后能恢复到什么样,医生说,得看病人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了。
  虽然不能说话,可麦粒儿能感受到二孬对她的照顾,居然觉得很幸福。自他们结婚以来,二孬的心就没在她身上停留过,更没有温柔细心地呵护过她。麦粒儿的身体原本就很健康,二孬对她的呵护与照顾,让她有了强烈的求生欲望,手术后的康复出乎意料地好,首先是能说话了,虽然吐字不清楚,但自己想要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二孬居然也听的懂,这让她很开心,脸上经常挂着笑容。出院后,又经过几个月的恢复,慢慢能够下地了,拄着拐杖能自己到院子里走走,大小便不需要人伺候了。二孬能够不厌其烦地伺候她这些天,这是她没想到的。因为说话费力,也不想去碰触心底的痛,麦粒儿始终没问二孬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去的日子再苦也过去了,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要紧的。
  二孬没表示出要走的意思,只是不断地接电话,还有意背着她去接,电话一打就是半小时,一小时。是在忙什么生意吧?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麦粒儿更愿意往好的方面去做猜想。可是,二孬的电话越来越多,有时他会小声地哀求着什么,有时候也脾气火爆地跟对方吵嚷,还有时候干脆按掉不接,或者把电话一摔,转身走掉。麦粒儿的身体是越来越好了,大有康复的希望。二孬在家待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常常出去几天不回,干什么去他不说,麦粒儿也不问。即便在家时,也常常一个人发呆,麦粒儿望着发呆的男人,也跟着发呆。有时候,她会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甚至怀疑这个人不是二孬。那么,不是二孬又是谁呢?谁会平白无辜地来伺候一个病人?麦粒儿暗笑自己瞎想。不管怎样,眼前的男人真实存在,有血有肉,走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能回来,让这个家像个完整的家了,这对麦粒儿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四季轮回,一样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麦子又黄稍了。用不了十天半月,又到一年麦收季了。麦粒儿一年没去地里了,她很想念那个广阔的田野,想念那些青青的麦苗,那一片碧海似的麦田。她对二孬说,去地里看看麦子吧!看看今年的麦子好不好?二孬的心思向来不在麦子上,胡乱答应一声就出去了,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要办。
  中午了,二孬没有回来。天黑了,依然没有回来。两天后,才有人跑着带回来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二孬死了!就死在了自己家的麦田里,旁边不远处有一个打开盖子的农药瓶子,看来是自己喝农药死的。
  这个消息一出,全村人都来了。就在村里人给二孬准备丧礼的时候,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拨陌生人,他们开着豪车,也不吊唁,直嚷着要找二孬的家人。二孬的父母年纪大了,被儿子的意外死亡已经折腾的几次晕厥;麦粒儿的头又开始疼,晕晕乎乎地,一阵明白,一阵糊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儿子今年高考,本来是住校,家人亲戚不想告诉他,但赶巧回家来取户口本,没办法再隐瞒,就让他在家出完殡再回学校。陌生人一看二孬家里人的情况,也只有这个未来的大学生有偿还能力,就一窝蜂似地把他儿子围了起来。他们拿出手里的纸条,那些纸条上写着不同的数字,却签着同一个名字:高建军,二孬的大名。那都是欠条,是二孬欠的高利贷,利滚利的那种。欠债人已死,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借贷,借贷的钱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究竟借了多少。他们争先恐后地拿着纸笔让孩子签字按手印,要他答应分期还清那些欠款。有多少?有人在一旁悄悄合计了一下,起码有二百多万。正当被吓傻了的儿子不知所措时,麦粒儿挤到跟前,表示她有钱还债,她要看看借条。那些人哪里知道,麦粒儿根本不认识字。待她把欠条拿在手里,却使劲一团,赛进嘴里。那些人见状,一起上前按住她,一人去掐她的脖子,一人去抠她的嘴,要她吐出来,她却牙关紧闭,像河里的河蚌一样,越撬越紧,刀子都撬不开。
  麦粒儿又听到了火车鸣笛的声音。这回不是一声,而是循环往复,响了很久,很久。
  
12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麦收时节说麦子,更要说一个叫做麦粒儿的女人,一个苦命的女人。这是一个不仅有着麦子的名字而有着麦子的本色的女人,是中国传统社会中,千千万万勤劳勇敢、惯于吃苦和忍辱负重的劳动妇女的化身,其遭遇让人叹息,起美德让人起敬!小说的叙述,像散文的手法,也就像是一个农村妇女在给一个陌生人拉家常,讲故事,叙说这个龙口夺食的季节,叙事她村里的一个女人,亲切,自然,平实,而却感人至深。虽然是好多年的麦收故事集合,但小说一直是沿着麦收和麦粒儿这条主线叙述,就像是第一人称的叙述,让人感觉到真实。而男人二孬在外面的胡乱折腾,始终是一条副线。最后,当这两条线相交之时,便是故事的高潮,二孬死了,债主逼债,麦粒儿拼命吞下欠条。这不是她不善良,而是残酷的现实把一个女人逼到这份儿上,是一种愤怒,是一种爆发,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控诉!加精鼓励,推荐阅读!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