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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西苏

作者:吟湄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9-11-14   阅读:

  
  博通与儒雅是才子必备的两大要素,博通是内在的质,儒雅是外在的表。古语云:腹有书气自华。肚皮里装了一肚子的书,发散于外,想不儒雅都难。只是且慢,兼有博通与儒雅只是才子的必备要素,并不是全部的条件。按通俗的说法,所谓的才子,除了这两项基本素质以外,尚有很多附加的条款,只有这些条款都具备了,方称得上一个完整的才子。
  第一个必备的附加条款是才子的年纪必须要轻。鸡皮鹤发之人纵有满腹的文章,也只能与这项称呼绝缘。当然这个年轻并不是指那些留着满嘴的松软茸毛冒充胡子的青涩少年,因为他们虽说与才子们一样有着旺盛的创作才华,深刻而锐利的目光却是那些没有阅历的半大小子所不能胜任的。鉴于古今之不同,我们可以划出个大致的框:古人以二十五左右五六年为限,今人以三十五左右五六年为限,方是才子们的黄金时代。今人推后十年,盖因为古人很小就一头扎进圣贤书修身养性,大都比较早熟的缘故。从这点也可以看出时代确实在进步,最起码才子们风光的时间比之以前,有了更大的机动灵活性。
  第二个必备条款其实是紧承第一个而来。满腹书博古通今且年纪又轻,自然会有相应的词语去配他,称之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吓,才子不风流还能叫才子?试想这样一个妙人儿,追慕者既多,若才子们的生活中不若隐若现地透出些粉红的色调,岂不是埋没了世人的眼光?所以自古“才子”必与“风流”相连,台上台下心照不宣,皆大欢喜。文明便在“临去秋波那一转”中升华成动人的篇章,供无数后人仰慕。不过天既生万物,必有相生相克之理,造物主自有他的公平处在,才子们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自有他的苦恼处:自古红颜易得,知己难求啊。
  现在来说才子必备的第三个要素。这个要素听起来多少有点道学气,但却是才子之所以称为才子的大关节处,若没有这个要素,满腹文章只能虚悬空中落不到实处,儒雅风度则成为轻浮浪荡的遮羞布,风流倜傥更是偷香窃玉的代名词了。所以此要紧处绝不可虚词浪语,谑笑无度。且让我敛礼一拜,慎重推之曰:风骨。
  至此我们可以画出一个才子大致的轮廓了:博通,儒雅,年少,风流,风骨。最后一个要素题目太大,这篇小文难以细表,容缓后再拈出一小块,管中窥豹,或许能得一二直接印象。这里暂将笔锋翻转,说说我们大家公认的才子——西苏。
  其实这么一顶顶大帽子砸下来,西苏未必承受得住。满腹经纶的才子西苏肯定不会忘记祖宗“温柔敦厚”的教旨,也自然不会忘记“礼让者三”的古训,其结果必定是“诚惶诚恐,完璧归帽”,不过没关系,大凡温柔敦厚者德厚,三辞天下者权高,自古皆然,西苏既被公推为才子,必有才子的风骨大节:礼岂为我辈所设哉?
  既被公认为才子,必有被公认的理由。西苏做才子的理由确实相当充分:生于风景奇秀,文人荟萃的名山庐山脚下,长于物华天宝,才子辈出的水天堂苏州城里。家学渊源深厚,祖上几代,均为当地名士;自身学养精深,涉猎甚广。观其文,名山胜景常留纸上,风流旧事隐显笔端。文笔冲淡闲雅却内隐风雷之势,情思轻愁微笼偏有含珠堕泪之功。这且不算,其书法篆刻金石之精,更在文章之上,曾自谓“印一书二文三”,至于音律,绘画,瓷器,古玩,古建筑虽自云不通,但从文章所流露的端倪来看,大有自谦之嫌。但这些都不是西苏之所以为才子的全部,他尚有被大家常见却极易忽略的一隐处:哭穷。
  将才子与“哭穷”连接起来,粗看似乎别扭,细思却是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自古才子好哭穷!没有才子不哭穷!!何故?才子固有之传统也。才子哭穷与美人迟暮可谓中国文化的一对双璧,形式之多,范围之广,论述之繁,真是“乱花渐入迷人眼”,皓首都未必能穷经。如此长久浸淫其中,苏才子怎么可能不被潜移默化,也跟着哭将起来?
  在这里须将“穷”的意义稍稍解释一下方不致引起误会。自孔夫子定下“君子固穷”的基调以来,便被几千年的士子们狂热追求,成为个人道德上的至高标准之一。其实古义之“穷”与今义之“穷”还是有些区别的:古义之“穷”与“达”相对,着重讲的是精神上的固守与仕途上的阻滞,至于物质上的匮乏,则用“贫”字来形容。但从逻辑上来说,君子既穷,贵若不至,“富”又从何而来?所以穷若守,贫必跟,两者是如影随形,如胶似漆。久而久之,字义偏移,“穷”就成为我们现在通常理解的“缺钱”了。
  明白了这点也许对才子们的哭穷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它其实是才子们展现风骨的一个小小的侧面的舞台。昔日韩昌黎作《送穷文》明明白白穷分为“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五类,名为哭穷,实则自夸,内中深意,不言自表。
  但苏才子的哭穷并不是藏富式的矫情,也不是为了展示韩学士式的高风,他的穷取的是今义,就是缺钱花,口头禅曰:没银子。
  苏才子确实没银子,他怎么会有银子呢?身处草根,不善经营,生财无道,安守清贫(固穷),偏骨子里天生一段风流掩藏不住,要诉之于文案,泄之于笔端。于是乎书要读,字要练,印要治,茶要品,隔着玻璃的鸡血田黄总没有握在手里细细把玩的那份快感,纸上的江山再美也抵不上清涧旁一声真实的鸟鸣——恨只恨哪项都要银子!李白鼓吹的“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早已不适用于当代,单那个门票钱就够苏才子哭上几天,更别说来回交通费,客店盘恒钱,无怪乎苏才子哭声不断。新茶上市,才子哭曰:“就算本地洞庭所出的碧螺春,又有几两能到我辈口中呢?”新书上架,才子又哭曰:“好书虽多,又有几本能收入我柜中呢?”对案挥毫,又掷笔哭曰:“湖宣虽好,吾辈只用得起毛边。奈何奈何!”灯下治印,更是弃刀长号:“田黄鸡血今何在?顽石落刀屑纷纷。”至于美食华服,高屋广厦,美妻娇子等等俗世之美,非才子力所能逮,暂且按下,哭与不哭,日后再议。
  只是才子与美人一样,终有老去的一天。昔日挂冠而去的五柳先生欣欣然曰:田园将芜胡不归?今日渐老的才子则悠悠然道:原来生活总要有些快乐!
  呜呼,才子老矣,尚肯哭否?
  
  审核编辑:十八孩十八公   精华:花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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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十八孩十八公:
《说文》:才子,草木之初也。说到底也就是木子。是才子,没财纸,不肯哭就成“纔子”,十八孩是木子,不是才子。草木之初,人在草木间,不就是茶吗?老也好,哭也罢,空持千百偈,不如喝茶去。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茶,敬茶,敬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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