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
她曾经在梦里疼醒,为一次蜕变。七彩的绸衣乃上天恩赐。飞舞的姿态被定格在春天。一生与花朵有关,与不能言及的芳香有关。
视线中有了蝶儿就看不到炼狱和黑暗。她轻盈的羽翼拭去了风雨和阴霾。沾满花粉修书一份交与春天。只有阳光和蓝天、只有春天和花朵。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配得上她的美丽和娇艳。
蝶舞将世界刷新了一遍,删去沉长的细节,时间停留在蝶翅上。这样的场景瞬间永恒。蝶儿铺开春光,铺开红花绿柳,铺开和煦的阳光。舞步点开沧桑,世界在瞬间钻石般晶莹剔透。
当一个人在路上迷失方向,跟随蝶舞便找到了春天,找到了最美的一朵。沉醉于春色,双目微闭,那是在等待一只蝶儿栖落指尖,像等待一个轻轻的初吻。面对蝶儿我相信关于她的任何一个传说。为此,我相信前生和来世,相信生命的轮回。梦里梦外,春在,蝶儿在。
来吧,在一场蝶舞中相认吧。在肌肤中相认,在骨殖中相认,在血肉和泪水里相认。有什么比这种相认更让人感动和释怀?来吧,凭借呼吸和心跳,凭借目光和心灵,在春天与蝶儿相认吧!这该是多么动人的场景。一场舞蹈演绎春天,死一万次都会在墨迹里复活,复活春天的花朵,复活花朵里的芳香。
蹁跹起舞的蝶儿,不是花朵的前缀,也不是后缀。她是芳香的精灵,在天地之间。
◎磨房
磨坊——一粒粮食的必经驿站。磨房,必然的站在那里,机器张开大口等候,吞吐无可抵挡。
机器的巨大噪声淹没了一粒粮食的呼喊,如同黑夜的潮水淹没了世界。但可以看到一台磨坚硬的机体中,粮食带着生命的流苏在瞬间发出光和热,流星一般又在磨的喉咙里喷泻而出。
它们瀑布般的热烈激荡,脱皮、奔跑、呼啸、粉碎、抵达、聚拢。释放出骨子里的所有疼痛、芳香、金黄和白。带着最后的风声,和呼吸装进口袋里。带着心窝里的温度,手心里的温度,带着阳光的甜蜜和微笑装进一截肠子一样的口袋里。
磨房里的粉尘像下一场雪,你分不清哪些是粮食,哪些是粮食依存的尘土。他们只管飞翔,将整个的你努力含住,像水含住一条鱼。噪声孕育出的是沉默。
粮食,碎给你看!虽然是去掉了尘土和麸皮,但还是膨胀起来。那些经过加工的粮食多么细腻,像打开的文字,打开章节也打开了每一个横竖撇捺。他们精心修整了一条可以一直通向你血肉和心灵的路。
请在指尖和躯体中每个地方找到他们,还原他们,代替一粒粮食在夜里翻身。你可以让一台磨慢下来,将他们来不及说的话和成为粉齑的疼痛拉长,直到漫天的朝霞红了又红,直到雪花代替粮食说着你能听懂的话。
就这样,一粒粮食经过磨房就变成了面粉,隐姓埋名,呈现出更多的形式与可能。更多的消失和重现。
磨房的巨大声音,又响在耳际……
◎饥渴的人
饥渴的人在寻找泉水,倾听泉水流动的声音。因为倾听,他的耳朵一天天变大,大到可以遮天蔽日。而他的整个身子就小到一块耳屎藏在耳朵里。泉水声从遥远的声线上跑过来,赋予阳光折射之后的美丽斑纹和光泽。赋予一只木盆或青花瓷碗满足幸福的表情。哗哗哗哗的节奏里伸出细长的手指紧扣饥渴人的心门。显然,泉水的羽翼正在丰满,金钥匙一样伸到饥渴人的锁孔中,转动,轰然打开。
饥渴人习惯闭上眼睛这样幻想并忘掉自己。他虚拟一场风,那片特大的耳朵就成为他驾驭的风帆。甚至他想象着饱饮之后,宁愿淹死在泉水中。有一天,他忽然想到要动手深挖一下,找到泉水。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脑袋就裂开了一道缝。他呼唤锄头,呼唤比刀剑还要锋利的利器。真正的泉水就在身体的内部。他昼夜不停,利器跟头盖骨碰撞出火花,第一次照亮了自己。他必须坚持,挖出泉水并引荐给更多饥渴的人。他还设想在身体的某个部位安装阀门和开关,架上管道。让自己膨胀之后的身体不至于内压过大。
随着意识的走向,他有了井一样的深邃和海一样的胸膛。然而,他依然感到饥渴,他只能从前来汲水人的欢喜中一次次湿润自己的心壁。
◎拇指姑娘
我一度怀疑你的出生,不是来自安徒生的笔下,也不是巫婆手中的一粒麦子的演变。我坚持相信:你的前生跟我一样。只是你发过高烧不省人事之后的超脱,或是误食有毒的红果在痛晕之后裂变。
瞧你,坐在花朵里,饮甘露,食花蜜。没人能惊扰你的小梦。只借一阵小风你就能跃上九重天的云朵,跟星星说话。唤月牙为姐姐,躺在月牙的怀里将一缕月光撒下来,撒到人间一个忧郁的小窗口。
因为你的小,不用跟任何人整地盘。随便一片绿叶就可以做你一生的温床。因为你的小,避开了刀锋和利刃。因为你的小,获得了无比的轻盈,想飞就飞。也因为你的小,一个遗落田间的稻穗都是你一生的惊喜。因为你的小,不惊动四邻,在人间小小的爱着,阳光的金蝴蝶永远围绕着你。
这么多年,念着你的名字心房里就种下你的温床。你怀孕、生子。有比你还小的小人儿。我不知道你和你的孩子藏在哪些甜甜的樱桃和花朵里。你嫁给花王,所有的花朵都是你的子民和亲戚。那片飘飞的秋叶上有你吗?飞舞的雪花上有你吗?想必那些成群结对的蚂蚁都是你的小弟和小妹。鱼儿、田鼠、还有你喜欢的小燕子这些故交也一定知晓你的所在。
拇指姑娘——我无声的呼唤你时露珠就落在一颗草籽上,一滴晶莹将草籽包裹起来。这是你特意安排的吗?还有,我顺着一朵花的方向,顺着阳光的手指找了你一辈子。每天都会在甜甜的梦里睡去。你是否就躲在我的眉间还轻轻吻了我?
◎在风中
风中的容貌清晰又模糊,流水般,随一阵风来又随一阵风走。谁暗设花香藏匿心声?
鲜亮的细节在季节里生长,浮萍一般,时聚时散。看到的在隐去,消失的在浮现。走在风中,就是接受生命的检阅。一切的突兀和凹陷都会交出其真实的轮廓。每一根发丝都梳理的百般细致。体温和气息参与灵魂的对白,在风里打开、翻卷又一一抚平。关节里的隐痛发出声音,胸腔里的湖水已是波光粼粼了。风不小心碰到我的颜料,满世界涂抹。
在风中,行走的人、等待的人与一颗树混迹一起。我看不清是一颗树还是一个人。风中的绿叶打着节拍暗合了谁的心跳?枝杈擎起了谁的梦幻?花朵无语而柔软,收留了风中的人群。那些孤苦无依的灵魂。
风中的身体是一把琴,弹奏者的身份无法预料,在风中响了起来。响着响着,花就开了。响着响着,叶子就黄了。风啊!我一部分的血液在哪?我一部分的骨肉在哪?我一部分的手掌在哪?话没说完,声音就被风运到好远。我想留住啊,却留不住飘飞的自己。
曾经的广场仍在,石头一样坚守。见证风中的绽放和流逝,见证匆匆的过往和红红白白的吹打。一些回声只在目光尽头隐约着,欲言又止。
何须追问与寻觅!好些想不明白的就任由风锁进年轮。沿着脚下的路奔走,一生热爱终难回头。似乎没有了心结,没有了疑问,只因在风中。
◎厨房二三事
好些事在刀尖上
一个削了皮的土豆,放在那里。操刀者何人?成块、成片还是成丝都是个未知数。我听到咔嚓咔嚓截开的声音,时间细分一个土豆。冒着热气的生活调出滋味。那些调料摆在窗台上,酸甜苦辣咸都有,添加调料的那只手在哪?
刀刃寒光锋利,让流水的细节刀刀有声,终于在岁月的砧板上响了起来。好些事立在在刀尖上,切出来的不管是长是短,是厚是薄都将成为事实。有时我常惋惜,离刀刃只差毫厘。我感恩,那盘土豆是我的,唯一。
一场接力
水挨着水,很挤,排队等在水龙头里。等我拧开来,按顺序流进烧水的壶里。烧水的壶就开始在炉火上奔跑,平静的内心变得一点点沸腾。它流着汗,喘息声很响,加快脚步。让一颗心变得滚烫。我好像听到它在喊:让火焰来的更猛烈些吧,我将拉响胜利的响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