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的食堂

作者:笑君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9-12-13   阅读:

  
  十五岁,小小的年纪,正是读书求学的大好时光,却离家外出,“蹭饭”去了。
  我“蹭饭”的第一站,是在故乡的人民公社。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后期,人民公社,以及直属机构的工作人员,无论男女,都是清一色的“单身汉”,一人一间屋子,既是宿舍,也是办公室。吃饭,都在一个大食堂里,每个人的房间里都不生火烧炉子。到了吃饭时间,一律提着碗、碟,排队、打饭,没有哪一个人搞特殊。
  像我这样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工作之外,除了睡觉、上茅房,生活的一切需求都在食堂。
  我所在的人民公社,是刚成立的新单位。公社机关也是新建的,可能是从节约的大局考虑,房屋建筑得很普通,土坯墙,黑瓦顶,两横两厢的形制,中间是个自然的院落。中轴线上,一条红砖铺成的路,连接着前后房屋。也是向北,直达小街,最便捷,最有人气的通道。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民公社。可是,人民公社的食堂却不普通。食堂属于两厢之一,在西侧,四大间,却是红砖垒砌的墙,黑色平瓦盖的顶,规规矩矩的“基建”房。很显眼,也很特别,有鹤立鸡群的效应。
  当时,我很是不解,食堂为什么要建得好一些呢?几十年之后,我懂了:民以食为天。关乎吃饭的地方,一定要建得牢固一点,别让人的肚子有顾虑。
  食堂看起来很大,其实很挤,一点也不宽敞。敞开了的是三间,一半支着三口连在一起的大锅,其中有两口锅的直径,至少一百五十公分以上,木制的大锅盖是两个半圆合起来的,像一块大大的铁饼,既笨又沉。
  这两口锅,几乎天天都在烧着东西,日日夜夜的冒着热气。还有那口小锅,挤在两口大锅之间,比洗脸盆大多了,好像是专门炒菜用的,倒不是随时都在用。
  小锅与烟囱之间,还安装了一个水吊子。这水吊子的材质跟锅差不多,生铁的,装满了水,利用其它的锅在烧时的余火,便将水吊子里面的水烧开,就不用另烧开水了,可谓一举多得。
  两张四方桌,占据了食堂另一半的空间。桌子的外围,配置了一圈四块板连在一起的大板凳,挪不动,抬不走,坐在上面,稳当得如同坐在石臼上。
  还有一间屋子,是食堂的仓库,东西堆得满满的,想进去看看,却拣不着下脚的地儿。
  没有师傅的食堂,那就不叫食堂。师傅姓刘,可能有五十岁了吧。据说,早些年当过兵,在队伍上就是“炊事员”,退伍以后,回到了家,自然也就是人民公社种地的社员了。或许,人民公社有人认识他;或许,是他有“手艺”。我到人民公社时,刘师傅早已是食堂的大厨了。
  刘师傅,中等身材,胖胖的,圆脸,寸头,小眼晴,与厨师的身份极其相称。手艺怎么样,不好说。因为,我是从乡下来的放牛娃,打小吃的,是我妈做的农家饭,普通的乡土味。现在,吃上了人民公社食堂刘师傅的饭菜,这本身就是天壤之别。无须品评,刘师傅的饭菜,与我妈做的,不是一个层次。
  食堂的早餐,是白米粥,每天都是,几乎没有改变过。令人佩服的是,一大锅的粥,怎么能煮得既黏稠,又均匀,还不结底呢。
  我曾跑到锅灶底下,想看看烧的是什么东西。原来,烧的是烟煤。我很小就会烧饭,也会煮稀饭,烧的是稻草。经常,煮出来的稀饭,要么是一锅汤;要么,煮稠了,锅底结了一层厚厚的黑锅巴,一锅都是糊巴味,难吃死了。
  食堂的大锅,一锅粥可供几十人吃,烧煤,居然煮得如此香味可口,一定是有诀窍的。煮一锅大米饭,能煮上几十斤米,饭的软硬拿捏得恰到好处,饭底下,贴着锅,还能结成一层厚厚的锅巴。这锅巴,不糊,不薄,颜色黄黄的,还生生的脆,很多人饭吃饱了,还喜欢再吃一块锅巴。
  刘师傅最拿手的菜,是豆腐烧肉。那时的猪肉七角三分钱一斤,食品站每天早上大约杀三到五头猪,赶集的人,需要买肉的,就在窗口排队,到点了,按次序付钱称肉。食品站卖猪肉是不限量的,但老百姓家,除非有特殊情况,一般也就买个半斤八两的。
  刘师傅的人民公社食堂买猪肉,是不用去排队的,只要头一天跟食品站的负责人,或是跟卖肉的师傅打个招呼便OK了。因为,食品站的人,也在人民公社食堂就餐,这肉也有他们的一份。
  豆腐是农家人自己做的,挑到街上,换几个零花钱。有几位卖豆腐的农民跟刘师傅熟,隔三差五的便来食堂,跟刘师傅“呱蛋”,顺便也就跟刘师傅订了送豆腐的时间、份量等。
  刘师傅的豆腐烧肉,堪称一绝。看起来很普通,豆腐是灰色的。肉呢?白是白,红是红,汤汁也不稠,却散发着浓郁的豆腐与猪肉混合在一起的那种诱人的香味。吃到嘴里,不咸不淡,鲜美得很。拌在饭里,那就别提有多好吃了。本来只要吃三两米的饭,现在,没有半斤,绝对吃不饱。若是再有二两小酒,那就不知道要享受到什么程度了。
  刘师傅还会做卤菜。他跟别人闲聊的时候,我听到过一两句。说做卤菜,关键是卤汤。这卤汤,要沉,要年头久。另外,要是有卤过多种东西的卤汤,就最好不过了。
  说他现在用的卤汤,是当年在部队里秘制的,很多年了,绝对的正宗、纯厚,世面上绝对找不到。有人问刘师傅,说:“你这卤汤这么多年了,怎么保存呢?”
  刘师傅笑了,说:“怎么保存?放在钵子里呗。用的时候倒到锅里,烧就是了!”他说的轻松自然,没有任何悬念。
  人家又说:“这样放着,要是落下脏东西,比如虫子、老鼠……”
  刘师傅的手一挥,很不屑的说:“那有什么关系,卤汤里东西越多,味道才会越好。要是真有老鼠进去了,那卤出来的东西,你想吃,我还不给你哩!”
  刘师傅说得精彩飞扬,听着的人却哑然无语了。
  刘师傅做卤菜时,我看过一两眼。只见他把卤汤倒在锅里,先烧开了,闻闻味道,看看颜色。然后,加水,放佐料,烧开了,再一次的闻闻味道、看看颜色。感觉差不多了,才放下要卤的东西。接着,盖上锅盖,烧。是大火烧,是小火烧,烧到什么时候,是否还要放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卤菜出锅时,锅里的温度已经不是很高了。只见刘师傅用两根棍子,像使筷子似的,将肉捞上来,放在盆子里,待肉上面的汤泄得差不多了,便伸手将肉拿到砧板上。这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切了。那把刀,像柄扇子似的,明亮得耀眼。只见他一手扶肉,一手操刀,眼睛并不看着肉和刀,刀却切得飞快,肉一片一片的,差不多一样的厚薄,像豆腐似的整整齐齐,向外倾斜些角度,立着。一大坨的肉切完了,顺手将刀放平,刀口向内,贴着肉底,插进去,另一只手扶着肉,那一块块被切好了的肉,就轻易的放到一个大盘子里了。
  刘师傅是个厚道人,却也是个不太讲究卫生的人。做菜前洗不洗手,没人知道。他身上的衣服,经常是脏兮兮的,尤其是内衣的领子,几乎是黑的,还天天都那样。刘师傅的身上,好像还生有癣一类的皮肤疾病,一会儿这痒,一会儿又那痒,手便随意的这挠挠,那挠挠。有几回,正在切肉,身上突然痒了起来,立即放下刀,伸手就去痒处挠。痒挠得怎么样了,不知道,挠了一身的油,确是真的。要命的是,挠过痒的手,不洗不擦,操起刀,便继续地切了起来,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自然得如同喝了一口酒,再吃一口菜似的。
  是那个年代的人不知道讲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对刘师傅的这种状况,居然没有人提出异议。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的事了。
  我一个月的工资是十八块钱,向家里上缴十三块钱,留下的,便是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有其它的花销。每天,早上二两米的稀饭,不要菜。中午,四两或半斤米的饭,再买个五分钱的白菜,或一角钱的豆腐,也就解决问题了。晚上,大多吃工作餐,不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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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当年的食堂,布局经过多方考虑,大厨经验多但邋遢;决议会计的食堂会议很有意思,里头藏着多少弯弯道道,为官的经验在这当年的食堂可叫人眼界大开,可谓是小食堂藏着一个大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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