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的旧物 本来安静的抽屉，在突然打开时会不会心跳？因为剧烈的震荡抽屉里的物件发出了声音，是我惊扰了它们。其实，一些旧物本是醒着的，瞬间就抓住了我的目光并深深刺痛了我。
醒来的物件中有一把篦子。篦子是什么？现在人们很少见到和用到了。汉语辞典里说：篦子，用竹子制成的梳头用具，中间有梁儿，两侧有密齿。眼前这把篦子浸染我童年的全部时光，它本来很密的竹篾子之间还用一根细线每隔大约一厘米隔开，这样竹篾子之间就更密了。边上还缺了几根竹篾子，想必是用的时候太用力所致吧。
大约从六七十年代过来的人在文艺圈里，大多这样介绍自己：“头顶高粱花子的人”借喻从农村来，从贫穷中走出来的人。或者说是“一个小黄毛丫头”大意多是说从农村来的野丫头。这黄毛是缺乏营养和打理而绝非现代人有意把黑发染成黄色，以为这黄色洋气好看。这一切的说辞多么好听啊！他们几乎没有人有勇气说出那羞于说出口的事情，说我是“头顶虱子的丫头”。
小孩子在一起玩耍，互相彼此都染上的虱子。虱子的卵白色，在头发上分外显眼。头上长虱子总是痒，所以没事就会在头上挠。大人就用篦子给小孩刮虱子，用线勒过的篦子揪地头发生疼。大虱子很黑叫“老母猪”，小虱子白里透着一点刚刚吸进的血红叫“小虱花”。捉虱子几乎成了一种“休闲”。有的家长为了根治小孩头上的虱子，索性把小孩的头发剃掉。小女孩没有头发自然是羞的，就找个帽子戴在头上好久不能摘下来。还有的家长把庄稼用的农药涂在生了虱子的小孩头上，想想是多么危险可怕的事情啊。
那时候为何不勤洗澡，勤洗头虱子就自然会荡然无存了。好像经过将近半个世纪才明白这个道理似的。只是，那时候没有太阳能、热水器，几乎乡下都没有澡堂子。平生第一次去澡堂子洗澡竟然是上到高中的时候了，看到那么多人赤裸着不敢脱去内衣无比羞怯。那时，只有在夏季的池塘才是孩子们的澡堂子。长大一点的时候，还要等到晚上换上裙子几个女孩结伴去池塘洗澡。那时的孩子不知道啥叫滑梯，一群小泥猴子在池塘玩耍把水泼到斜坡上，斜坡就成为一个自然的滑梯，然后一个个顺着斜坡滑倒水里。快乐但不晓得讲究卫生。那时整个小镇竟没有个理发师，理发要等赶集的时候。大多数的孩子理发都是大人给剪一下，或者都是扎辫子很少剪头发。这些大概就是这把篦子存在的背景和缘由吧。不堪回首中带着羞于启齿的疼痛，虽然那时并不觉得。虱子也成为那个年代的一个特殊符号，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
另一个醒来的物件，是父亲年轻时用的烟袋窝。早就没有了烟袋杆，只剩下一个铜质的烟袋窝了。放在鼻子上嗅一下，似乎还有不散的旱烟的呛人味道。
那时候，父亲在自家的院子里种烟叶，把收割下的烟叶放在太阳下晒干，为保持干燥，再放到土炕上。用的时候，烟叶是酥酥的，搓成沫，捏一点按在烟袋窝上，用手指把烟叶压实点着火柴。点着火放在烟袋窝上吸一口，看到红光一闪，烟雾也跟着从父亲嘴里和鼻子里吐了出来。累了，坐下来抽几口烟，解解乏，父亲有一种满足感。
父辈们在田间地头遇见总免不了问一声：“抽袋烟不？”旱烟叶放在一个缝制的小袋子里，跟眼袋放在一起。抽的时候把烟袋窝伸进袋子里，盛满烟叶，动作娴熟。过一段时间，就要把烟袋窝清理一下。吸完烟之后，父亲总是把烟袋窝倒扣过来，在桌子角或者鞋底上使劲磕上几下，为了让烟袋透气，畅通。
后来，父亲不用烟袋窝了，改成用纸卷烟抽。把一张纸撕成一个长条状，把烟叶放在之上，折起纸的一角，卷成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喇叭型的烟卷。卷好把翘起的纸角用舌头舔湿了，算作浆糊封好了。最后再把两端多余的纸掐下一点放在嘴里就开始点火了。
也有洋烟卷，有雪白的过滤嘴的香烟。那时候出门求人办事才会舍得买一盒，很是高档。说到谁谁有派头，会说：“看人家，抽着洋烟卷。”“人家还抽‘大前门’的烟！”很是了不起。“大前门”牌香烟也成为那个时代一个尊贵的象征。可父亲总是说：洋烟卷没劲，我不抽那个。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是之后才晓得的。现在好些洋气人都不吸烟了。而今，父亲已经是八十多岁高龄的人，戒烟也有二十多年了。这只烟袋窝也成了古董，放在抽屉最里面。旱烟袋曾是父亲的随身之物，父亲也经历了一个从旱烟袋到自己卷纸烟，到吸上高级的过滤嘴香烟，再到不吸烟的过程。
我禁不住拿起这只旱烟袋窝学着父亲的样子在桌子角磕了几下，发出了一阵阵回声……
篦子，烟袋窝，这些陈年旧物，它们醒着，往事醒着。它们随时都会成为一个时代的见证，为你讲述那些心酸的往事。这些旧物的名字已经随时间的流逝而日益模糊甚至消失，但最后的形象是毋容置疑的，它们都是那个时代留下的烙印。
审核编辑：十八孩十八公 推荐：花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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