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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泉水

作者:沧海遗珠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20-03-02   阅读: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我家的后边,是绵延起伏的大山。我家的前边,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一条小河从村前山下流过,流向远方不知道的地方。我们这里山青水秀,林木茂密,鸟语花香,是一个风光秀丽的好地方。
  我家后边的山坡梯田梗上,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桃树、梨树。有的梨树树龄都在百年之上。每当春风吹起,桃花、梨花,还有各种叫不上名来的野花,竞相开放,漫山遍野,成了花的海洋。红的娇艳,白的洁白,蓝的深蓝。风一吹,桃花夹杂着梨花,红白相间的花瓣,从天空落下,仿佛下了一场缤纷五彩的花雨,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到了秋季,桃树、梨树上,结满了果实。累累硕果,可爱馋人。此时,也是我和小伙伴们最为着忙的时候。放了学,把书包往家里一扔,拔腿就跑。三、五个小伙伴,结伙到山上割猪草、拾柴禾,逮蛐蛐、捉野兔。有时也到河里摸鱼。总之,我童年的生活充满了快乐。
  太阳就要落山了。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赶着牛羊,荷着锄头,一个个都收工回家了。而我们却磨磨蹭蹭,不愿回家,每个小家伙的心里都挂念着那果园里已经成熟了的桃子、梨子。这几天我们馋得早已按捺不住了。经过多次开会研究,小伙伴们一致同意,趁大人们回家休息,趁着茫茫夜色,去夜袭果园,偷桃摘梨,以解嘴中馋气。可是,成功地偷到果子,并不容易。因为,果园是生产队的,有专人看守。尤其难办的是,果园里喂了几条大黑狗,呲牙咧嘴,凶恶威猛。如果有人敢来偷果子,大黑狗们就“汪汪”乱叫。听到狗叫声,胳膊上戴着红袖标的看果园人,就会手拿一杆红樱枪,带着黑狗们,边吆喝边追赶。因而,还没等我和小伙伴们接近果园,就被发现了。我们只好强忍着馋虫,嘴里流着口水,撒丫子跑回家去了。
  越是偷不到手,越是馋人;越是馋人,越是想偷到手。我和小伙伴们,这一段时间,忙活了好多次,一次也没有成功。不是被黑狗们和戴袖标的家伙撵得鞋丢了,就是被山坡上的乱石磕得鼻青脸肿。尽管如此,我们仍不死心。这次,我和小伙伴们,在我家泉水旁,开了三天三夜的会议,终于想出了一个偷果子的好办法。自古英雄出少年。别看我们年纪小,但是为了吃上果子,我们人小鬼大。我们的办法是这样的:第一步,先选择好时机。我们经过了解知道,看果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他们轮流值夜,其中一个人是生产队长的爹。他年纪大了,又聋又瞎,什么活都不能干了。为了沾公家的光,挣两个工分,仗着他儿是生产队长,在这里充数蹭饭吃。因此,我们决定在队长他爹值夜看守的时候下手。我们年纪虽小,对付一个又瞎又聋的老头子,应该说还是没问题的。第二步,是制服大黑狗们。如何制服大黑狗们呢?我们从老师讲的“当年小八路打日本鬼子是如何制服日本鬼子的狼犬的”的故事中受到了启发。我们就像当年的小八路一样,先从家里拿来几个窝窝头和半瓶地瓜干子酒,将窝窝头在酒中浸泡,然后趁着黑夜,把泡好了的窝窝头放在果园边上大黑狗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大黑狗们经过这里,发现了泡酒的窝窝头,就会大吃起来。吃完了,它们就会与人一样醉得不能动弹了,再不会见人“汪汪”地叫唤了。就这样,我们成功地制服了大黑狗们之后,在队长他老爹的睡梦中,一个个像下山的小老虎,一拥而上,偷桃的偷桃,摘梨的摘梨,满载而归。大家带着胜利的喜悦,来到我家泉水旁,把桃子、梨子洗剥干净,人人争先恐后,嘁哩喀喳,大嚼大咽,饱餐一顿,终于解了积累已久的馋气。
  说到我家的泉水,我从记事起就与它相伴,常常引以自豪。
  我家的那两股清清泉水,是从石缝中流淌出来的。它翻腾着浪花,流出我家小院,流入山下小河里。泉水旁有一棵高大的皂角树,它的树冠就像一把绿色的大伞盖,常年为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遮风挡雨。泉水清澈透明,甘甜可口。烧茶煮饭,无不最佳。一年四季,长流不断。后来,据有关部门取水样化验,它含有多种微量元素,利于人体健康长寿。全村几十户人家,都从我家挑水吃。我的父母为人善良,来者不拒,不厌其烦。据老人们讲,我家的泉水,通过地下长长的暗河,直通东洋大海,是东海龙王敖文吐出的琼浆玉液,能治百病。人们若长年坚持喝这个泉水,长生不老。传说归传说,那只是人们一个美好的愿望。但是,我家的泉水,因甘甜清洌,闻名十里八乡,都是实事。
  记得有一年夏天,暴雨突降,山洪骤发。我家的院子里积水至齐腰深,两股清泉也淹没在洪水之中。洪水退去后,令我们全家惊喜的是,从泉水里竟然漂上来两尾锦鲤,摇头摆尾,上下游动。好些天没有尝到腥味了,我很想让父母把这两尾锦鲤捞上来,给我炖吃了。但是,我爷爷坚决不同意。他老人家说,这两尾锦鲤是从东海里游过来的,不是凡物,是龙子龙孙,不可冒犯,更不能炖着吃,否则太不吉利。他拿来一个洗脸盆,装上泉水,把两尾锦鲤小心翼翼地放到盆里,然后端到山下小河里,放生了。没吃着锦鲤,我很不高兴,很长一段时间没答理爷爷。
  我家的泉水,给我们带来很多生活中的乐趣。但是,它也曾给我家带来过灾祸。这事还得从我爷爷身上说起。
  我爷爷是旧社会过来的人。他既读过私塾,也教过私塾,写一手好毛笔字。不客气说,什么省书协会员、中国书协会员等所谓的书法家的毛笔字,也未必有他写得好。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他常被人请去写对联、礼单之类的。他因此也乐此不疲,热心为乡亲们服务。有一年过春节,闲来无事。他撰写了一副对联贴在了我家的大门上。对联的内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家有泉水幸福来。没想到这幅对联,引起了生产队长的注意。因为我和小伙伴们在他爹看果园时偷果子一事,公社驻村工作组知道后,狠狠地批了他一顿,并对他进行了处罚。为此,他一直迁怒于我家,随时准备对我家打击报复。生产队长这个王八蛋,看到爷爷写的这副对联后,硬是诬蔑爷爷对共产党不满。并且,他断章取义、添油加醋、牵强附会,向驻村工作组汇报说爷爷写的对联十分反动,幸福是共产党给的,泉水怎么会带来幸福?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说爷爷借对联反党反社会主义。公社驻村工作组成员大部分是小青年,思想极左。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找到爷爷,气势汹汹地把他五花大绑,戴上高帽子游街批斗。爷爷七十多岁的人了,年老体衰,是个爱面子的人,经受不了这般批斗羞辱,不久就含恨去世了。
  说来也奇怪,我家的泉水自从爷爷去世后,水流变小,水变浑浊了,时断时淌。从此以后,我父母变得沉默寡言。由于我家的泉水水流量变小,时断时续,老少爷们也很少来我家挑水了。过去,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如今也变得冷冷清清。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复杂。从这个事起,我由一个无知的孩子,渐渐地懂得了一些人情事故。我家的泉水虽然时断时续,但没有断流。我就在它时断时续的流淌中渐渐长大。
  唐朝大人杜甫有两句流传千古的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我家的泉水,也像杜甫中的好雨一样,竟然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再一次青春勃发,汩汩流淌。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中国人民难以忘怀的黄金时代。在农村,农民分得了土地,拥有了自主权,极大地调动了生产的积极性。全国上下,各条战线,各行各业,人人都奋发向上,在为创造美好的未来而积极工作。当年流行全国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就反映了那个时代人们的心声。
  我家也分得了土地,分得了果园。这一下子可好了,我再不用带领小伙伴们去偷桃、摘梨了。想吃,自己家里就有。秋天果子熟了。我们留下自己吃的,多余的就挑到城里去卖。我们家离城里十几华里,不算太远。可是,过去我从没有到过城里。城市对我来说,既陌生,又充满神秘,更觉得新鲜。我挑着卖果子的担子,走在城市的大街上,看到走过的、穿戴整洁的人们,看到行驶在街道上的公共汽车,看到夜幕降临后大街小巷璀璨的华灯,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这与我家的泉水,我家的桃梨树,我家的山岗,我家的小河,有天壤之别。城市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我也像安徒生童话中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幻想着城里如果有我一间房子多好,就是有巴掌那么大也行。我住在城市里,也像城里人一样,脸上带着笑容,身上穿着奇装异服,高兴了就去逛逛公园、下下馆子、听听音乐会,那该是多么快乐、多么幸福的生活啊!可是一想起我家的泉水,我又有点不舍得离开生于斯长于斯,虽然简陋、但充满温暖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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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沁芳闸   推荐:沁芳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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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沁芳闸:
作者老家家里有一眼泉水,这水与家里的一代又一代人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在全家安宁平静的时候,它清甜汩汩流淌。当经历坎坷时,它会混浊甚至断流。希望十八大的春风一直吹下去,我们的环境也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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