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周年 • 小说】风在原地
老赵用围裙掸打完椅子上的毛发，向对面的炉子走去。炉子里的蜂窝煤差不多燃烬了，中间还有点火星子，上面顶着一层烧过的白灰。老赵往四周看了看，没人，便把蜂窝煤从炉子里夹出来，他正把壶里的水往上淋的时候，那个人来了。
老赵知道那个老头会来，只是没料到在自己收摊的时候才来。自从那件事以后，老头每隔半个月准会找老赵帮他修面，顺便理理不太长的花白头发。老头以往都是在老赵吃午饭的时候就来找他，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推迟了好几个钟头。
老头和老赵差不多的年纪，都是六十好几的人。不过老头的身体没有老赵那么好，他经常感冒，一咳嗽就是半把个月。这种伤风感冒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但始终不能完全治好它，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老头还是穿着上次来的那身衣服，蓝色混纺外套的胸前露出里面那件皱巴巴的汗衫，汗衫的衣领一半露在外面，一半绻缩在外衣领子下面。一条泛白的运动裤，一只裤管挽到腿肚子处，露出里面一节跳了纱的红色秋裤。
老赵注意到老头的感冒加重了，他的眼皮发炎，鼻翼完全肿了。这种感冒长时间压在他的身上，使他头晕脑胀，脚步沉重。这几个月以来，老赵身上也被一件事情压迫着，那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老赵再清楚不过了。说实话，老赵同情老头，更同情自己，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几时才能熬到头。老赵有时想，干脆到公安局投案自首，要杀要剐落得个干净。可是又一想，如果自己真被关起来，患自闭症的儿子又该怎么办？老赵想着这件事情，一夜一夜睡不着，时间长了，他的眼袋长了一圈，人却瘦了一圈。老赵感到精神恍惚，他常常为某种突发的声音或某个眼神感到害怕。生活如果不攥到自己手里，心里就没有个底儿，整个人都是飘浮着的。老赵觉得自己就像只飘摇着的风筝，如今，风筝的线就攥在老头的手里。老赵希望老头能手下留情，不把事情说出去，他把这个希望寄托到这个老头身上。
那件事情，他相信老头看得清清楚楚。事情过去了差不多半年，如果老头不说，天下可能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为了儿子，老赵打算严守这个秘密，到时候让它跟自己一起死去，然后腐烂在棺材里。
出那件事情的当天，老赵不知道老头怎么知道他在老城区的墙根处帮人理头发的。老赵正在吃午饭的时候，老头找来了。他看到老赵端着一碗面蹲在地上呼呼地豁着，一屁股坐在理发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老赵。老赵觉得老头笑得意味深长，笑得知根知底，他的眼睛像钉子一样牢牢把老赵钉在地上。老赵不敢看老头的眼睛，谁叫自己做了亏心事哩。老头咳了声嗽，老赵手颤了一下，手里的筷子顺势滑到地上。
“老哥这是――要理发？”
“嗯！”
老赵放下面碗把围裙系到老头脖子上，老头要求老赵先修面，然后再理发。老赵在操作过程中，老头一直闭着眼睛，好像很享受，又好像在心里琢磨着什么事情。老赵帮老头修完面又理完发，在这个过程中，老头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老赵摘下围裙在老头身后挥了挥，一般情况下，顾客听到后面的风声知道理完了就会主动站起来，然后打听理发修面多少钱。老赵那天把围裙舞动得特别响，他害怕老头听不见。老头好像真的没有听见似的，老赵又哗啦哗啦舞动着围裙，老头仍然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老赵没有办法，只好在老头肩膀上轻轻推了推说，“嗨，老哥，别睡了，已经理完了！”
老头睁开眼睛“唔”了一声。
老赵拿了块镜子从前往后照，他一边照一边说，“老哥，你看满意不满意？我这收费不贵，修面五元，理发也是五元。”
老赵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老头的眼睛，老头在前面的梳妆镜里似笑非笑地盯着老赵，“手艺不错，以后我还会来的。”
“欢迎老哥光顾！”
老赵不敢看老头的眼睛，他放下手里的镜子，用围裙掸打着粘在身上的毛发。老头并没有掏钱的意思，他只用眼睛死死盯着老赵。老赵的手停了下来，他已经认出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像两口深井在往外吐着冷气。老赵打了个寒战，一股冷气从背心升到头顶，使老赵额上冷汗直冒。老赵心在里不停地打着鼓，老头的眼睛像透视镜把老赵的五脏六腑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老赵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一个人，他心里明白，老头就是虹桥上消失的那个人，自已的把柄被人握在手里，这辈子算是没有奔头了。
老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敲诈老赵，可能老头也看出老赵拿不出多少钱出来，又或者是出于其它别的什么原因的考虑。老赵在这个老城根下帮人修面理了五年的发。五年前帮人修面五元，理发五元，其它理发店或美发中心在这几年间价格翻了好几翻，老赵还是按原来的价格收费。来找老赵理头发和修面的人大多是住在老城根附近的人。五年的时间，谁姓什么，叫什么，谁又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对方只要来一两次，老赵就会弄得清清楚楚。唯独老赵不知道老头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不过老赵猜想老头没有住在老城根附近，因为老头每次来的时候都气喘吁吁，好像赶了很远的路，修完面理完发后又都急匆匆地走了。
从出了那件事的当天开始，老头每隔半个月就来找老赵修面，然后再理头。老头从来没有付过钱给老赵，他每次修完面理完头后就用眼睛死死地盯着老赵，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赵自从认出那双眼睛后，再也没有向他讨要过修面理发的钱。老头每月初一和十五都来找老赵修面理发，如果碰到下大雨，就往后顺延一天再来。差不多半年了，从不例外。老赵和老头都心知肚明，修面理发的费用抵的不过是老头的封口费。他们谁也没有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要窗户纸不捅开，大家就不会撕破脸，不撕破脸，彼此见面就还会和和气气。
老赵喜欢这种和和气气，俗话说和气生财嘛，虽然是做这种不起眼的小营生，但老赵一家人的生活都系在这个生意上面，现在又系在老头身上。老头像棵大树深深扎在老赵的心里，树盘根错节，遮天敝日。老赵想让阳光照进去，哪怕一丝一缕，可这整个心却被老头紧紧攫住，脸色一天比一天阴下去。
老赵的气色大不如以前，手脚也不像原来那样麻利。尤其是老头来的时候，他的手就更不听使唤了，常常不由自主地发抖。老赵原来帮人修面刮胡须从来没有刮伤过顾客的脸，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以后，更确切地说，是老头找上门来以后，他拿剃刀的手就不像原来那么稳了，他时不时地把这个脸上拉一道不长的口子，那个脖子上划上一道血印。好在都是些老熟人，价格也说得过去，就没有人为一点皮外伤找老赵理论了。
老赵的手经常发抖，尤其是拿刀的右手，他知道自己没有患上那个什么洋气的帕金森症，他再明白不过，手抖是因为他心里发虚，心里发虚是因为害怕老头。可在心里，他又感激老头。老赵出事的那天早晨，老头就在附近看着老赵，千真万确，老赵当时就觉得有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看，老赵猜得没错，那双眼睛就长在老头的眼眶里。
那天早晨，老赵和往常一样，天麻乎乎亮的时候，他开着他的电动三轮车从家里出来。走到虹桥桥头的转弯的斜坡处，前面一个小伙子骑着一辆自行车迎面朝他驶来。他使劲摁喇叭，对方自顾站在踏板上，屁股脱离坐凳，歪歪扭扭朝他冲过来。老赵急忙踩刹车，真是邪门，刹车一下子失了灵。他赶忙打方向，他朝左，对方朝左，他朝右，对方也朝右。老赵急得满头汗水，他又把龙头朝右边河的方向打，哪知道小伙子打得更快，小伙子的自行车和老赵的电三轮撞到了一起。老赵从三轮车上跳下来，他和他的电三轮都没事，小伙子却连同他的自行车一起掉进了河里。
那会正值冬天，河面虽然没有结冰，但寒风料峭，风在原地打着转，树叶被吹成一个个旋窝，河水冰冷刺骨。老赵不会游泳，他看到小伙子在河里扑腾几下就不见了。老赵扯着嗓子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老赵一连喊了好多嗓子，嗓子都喊哑了，也没看到一个人来。也是，这么冷的天，又这么早，要不是为了生计，谁愿意起得这么早哩！老赵看着河面慢慢平静下来了，他的心扑咚扑咚狠命地跳着，他朝四周看了看，犹豫了半晌，打算悄悄离开。正当他骑上电三轮的时候，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看着他。老赵赶忙下了车，他小心翼翼朝身后打量，看到有个人影在虹桥上闪了一下就不见了。老赵骑着电三轮朝老城根方向驶去，沿路上，他都觉得有双眼在后面跟着他。他回头看了无数次，身后连一个鬼影也没有。老赵想，可能是自已眼睛看花了吧，这件事情，除了天知地知还有自己知道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老赵虽然忐忑不安，又不免感到庆幸。
老赵知道那个老头会来，只是没料到在自己收摊的时候才来。自从那件事以后，老头每隔半个月准会找老赵帮他修面，顺便理理不太长的花白头发。老头以往都是在老赵吃午饭的时候就来找他，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推迟了好几个钟头。
老头和老赵差不多的年纪，都是六十好几的人。不过老头的身体没有老赵那么好，他经常感冒，一咳嗽就是半把个月。这种伤风感冒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但始终不能完全治好它，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老头还是穿着上次来的那身衣服，蓝色混纺外套的胸前露出里面那件皱巴巴的汗衫，汗衫的衣领一半露在外面，一半绻缩在外衣领子下面。一条泛白的运动裤，一只裤管挽到腿肚子处，露出里面一节跳了纱的红色秋裤。
老赵注意到老头的感冒加重了，他的眼皮发炎，鼻翼完全肿了。这种感冒长时间压在他的身上，使他头晕脑胀，脚步沉重。这几个月以来，老赵身上也被一件事情压迫着，那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老赵再清楚不过了。说实话，老赵同情老头，更同情自己，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几时才能熬到头。老赵有时想，干脆到公安局投案自首，要杀要剐落得个干净。可是又一想，如果自己真被关起来，患自闭症的儿子又该怎么办？老赵想着这件事情，一夜一夜睡不着，时间长了，他的眼袋长了一圈，人却瘦了一圈。老赵感到精神恍惚，他常常为某种突发的声音或某个眼神感到害怕。生活如果不攥到自己手里，心里就没有个底儿，整个人都是飘浮着的。老赵觉得自己就像只飘摇着的风筝，如今，风筝的线就攥在老头的手里。老赵希望老头能手下留情，不把事情说出去，他把这个希望寄托到这个老头身上。
那件事情，他相信老头看得清清楚楚。事情过去了差不多半年，如果老头不说，天下可能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为了儿子，老赵打算严守这个秘密，到时候让它跟自己一起死去，然后腐烂在棺材里。
出那件事情的当天，老赵不知道老头怎么知道他在老城区的墙根处帮人理头发的。老赵正在吃午饭的时候，老头找来了。他看到老赵端着一碗面蹲在地上呼呼地豁着，一屁股坐在理发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老赵。老赵觉得老头笑得意味深长，笑得知根知底，他的眼睛像钉子一样牢牢把老赵钉在地上。老赵不敢看老头的眼睛，谁叫自己做了亏心事哩。老头咳了声嗽，老赵手颤了一下，手里的筷子顺势滑到地上。
“老哥这是――要理发？”
“嗯！”
老赵放下面碗把围裙系到老头脖子上，老头要求老赵先修面，然后再理发。老赵在操作过程中，老头一直闭着眼睛，好像很享受，又好像在心里琢磨着什么事情。老赵帮老头修完面又理完发，在这个过程中，老头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老赵摘下围裙在老头身后挥了挥，一般情况下，顾客听到后面的风声知道理完了就会主动站起来，然后打听理发修面多少钱。老赵那天把围裙舞动得特别响，他害怕老头听不见。老头好像真的没有听见似的，老赵又哗啦哗啦舞动着围裙，老头仍然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老赵没有办法，只好在老头肩膀上轻轻推了推说，“嗨，老哥，别睡了，已经理完了！”
老头睁开眼睛“唔”了一声。
老赵拿了块镜子从前往后照，他一边照一边说，“老哥，你看满意不满意？我这收费不贵，修面五元，理发也是五元。”
老赵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老头的眼睛，老头在前面的梳妆镜里似笑非笑地盯着老赵，“手艺不错，以后我还会来的。”
“欢迎老哥光顾！”
老赵不敢看老头的眼睛，他放下手里的镜子，用围裙掸打着粘在身上的毛发。老头并没有掏钱的意思，他只用眼睛死死盯着老赵。老赵的手停了下来，他已经认出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像两口深井在往外吐着冷气。老赵打了个寒战，一股冷气从背心升到头顶，使老赵额上冷汗直冒。老赵心在里不停地打着鼓，老头的眼睛像透视镜把老赵的五脏六腑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老赵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一个人，他心里明白，老头就是虹桥上消失的那个人，自已的把柄被人握在手里，这辈子算是没有奔头了。
老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敲诈老赵，可能老头也看出老赵拿不出多少钱出来，又或者是出于其它别的什么原因的考虑。老赵在这个老城根下帮人修面理了五年的发。五年前帮人修面五元，理发五元，其它理发店或美发中心在这几年间价格翻了好几翻，老赵还是按原来的价格收费。来找老赵理头发和修面的人大多是住在老城根附近的人。五年的时间，谁姓什么，叫什么，谁又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对方只要来一两次，老赵就会弄得清清楚楚。唯独老赵不知道老头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不过老赵猜想老头没有住在老城根附近，因为老头每次来的时候都气喘吁吁，好像赶了很远的路，修完面理完发后又都急匆匆地走了。
从出了那件事的当天开始，老头每隔半个月就来找老赵修面，然后再理头。老头从来没有付过钱给老赵，他每次修完面理完头后就用眼睛死死地盯着老赵，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赵自从认出那双眼睛后，再也没有向他讨要过修面理发的钱。老头每月初一和十五都来找老赵修面理发，如果碰到下大雨，就往后顺延一天再来。差不多半年了，从不例外。老赵和老头都心知肚明，修面理发的费用抵的不过是老头的封口费。他们谁也没有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要窗户纸不捅开，大家就不会撕破脸，不撕破脸，彼此见面就还会和和气气。
老赵喜欢这种和和气气，俗话说和气生财嘛，虽然是做这种不起眼的小营生，但老赵一家人的生活都系在这个生意上面，现在又系在老头身上。老头像棵大树深深扎在老赵的心里，树盘根错节，遮天敝日。老赵想让阳光照进去，哪怕一丝一缕，可这整个心却被老头紧紧攫住，脸色一天比一天阴下去。
老赵的气色大不如以前，手脚也不像原来那样麻利。尤其是老头来的时候，他的手就更不听使唤了，常常不由自主地发抖。老赵原来帮人修面刮胡须从来没有刮伤过顾客的脸，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以后，更确切地说，是老头找上门来以后，他拿剃刀的手就不像原来那么稳了，他时不时地把这个脸上拉一道不长的口子，那个脖子上划上一道血印。好在都是些老熟人，价格也说得过去，就没有人为一点皮外伤找老赵理论了。
老赵的手经常发抖，尤其是拿刀的右手，他知道自己没有患上那个什么洋气的帕金森症，他再明白不过，手抖是因为他心里发虚，心里发虚是因为害怕老头。可在心里，他又感激老头。老赵出事的那天早晨，老头就在附近看着老赵，千真万确，老赵当时就觉得有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看，老赵猜得没错，那双眼睛就长在老头的眼眶里。
那天早晨，老赵和往常一样，天麻乎乎亮的时候，他开着他的电动三轮车从家里出来。走到虹桥桥头的转弯的斜坡处，前面一个小伙子骑着一辆自行车迎面朝他驶来。他使劲摁喇叭，对方自顾站在踏板上，屁股脱离坐凳，歪歪扭扭朝他冲过来。老赵急忙踩刹车，真是邪门，刹车一下子失了灵。他赶忙打方向，他朝左，对方朝左，他朝右，对方也朝右。老赵急得满头汗水，他又把龙头朝右边河的方向打，哪知道小伙子打得更快，小伙子的自行车和老赵的电三轮撞到了一起。老赵从三轮车上跳下来，他和他的电三轮都没事，小伙子却连同他的自行车一起掉进了河里。
那会正值冬天，河面虽然没有结冰，但寒风料峭，风在原地打着转，树叶被吹成一个个旋窝，河水冰冷刺骨。老赵不会游泳，他看到小伙子在河里扑腾几下就不见了。老赵扯着嗓子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老赵一连喊了好多嗓子，嗓子都喊哑了，也没看到一个人来。也是，这么冷的天，又这么早，要不是为了生计，谁愿意起得这么早哩！老赵看着河面慢慢平静下来了，他的心扑咚扑咚狠命地跳着，他朝四周看了看，犹豫了半晌，打算悄悄离开。正当他骑上电三轮的时候，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看着他。老赵赶忙下了车，他小心翼翼朝身后打量，看到有个人影在虹桥上闪了一下就不见了。老赵骑着电三轮朝老城根方向驶去，沿路上，他都觉得有双眼在后面跟着他。他回头看了无数次，身后连一个鬼影也没有。老赵想，可能是自已眼睛看花了吧，这件事情，除了天知地知还有自己知道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老赵虽然忐忑不安，又不免感到庆幸。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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