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婷赤着双脚踩在沙滩上,柔柔的沙子像极了母亲的手抚摸着她。眼前浪卷浪舒,演奏着雄壮的大海之歌。
极目远眺,有海鸥翩飞、帆船点点,渐远渐迷茫,直到水天相连,这就是大海的宽广与美丽吧。
向婷和母亲一样,喜欢大海,喜欢海洋里的每一个生命,它们像精灵那样可爱,但她母亲最喜爱的还属身型庞大的鲸。
母亲是一名医生,在乡卫生院工作时,忙工作、忙家务,就像上了发条的轴承不停运转。母亲特别喜欢研究呼吸道病症,忙完手头上的活儿已是夜深人静,这时母亲挑灯夜读学习新的医学知识。勤学钻研的母亲不但医术精湛,治好过很多肺炎病人,她还发表过多篇呼吸道病症论文,她的口碑很好,引得许多外地肺炎患者慕名而来。
进入县城工作后,母亲的工作条件明显优越,收入也有增多,可是母亲变得更加忙碌、拮据。那些从家乡来的病人都会找她,母亲深知乡亲们多是借钱看病,时常在住院期间忍饥挨饿。母亲掏出自家买的饭票送给他们说,这些饭票是医院免费发的,你们拿去吃,不吃也是浪费。
向婷问母亲,妈,医生的职责不是救死扶伤吗,为什么要做傻事送饭票给他们?明明自己一家人都在节衣缩食。
母亲说,孩子,一个人身体上有病易治,但一个人却因家里经济困难,不敢治、不想治,那这样的心病就治不好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何况是生病出门的人,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人最难得是一个“好”字,你希望别人说你“好”,还是说你“不好”呢?
日子在不经意间过去,转眼向婷已成家立业,母亲也过了天命之年。这个大年三十晚上,正在忙碌年饭的母亲在一个电话后,毅然解下围裙,决定加入江城支援抗战新冠病毒的队伍。向婷知悉后,立即打电话说,妈,你一把年纪了,让年轻人去吧。
母亲说,年轻人也会去,但我经历过非典,又医治肺炎这么多年,比较有临床经验。
向婷又说,你有高血压,身体吃不消,别逞强。
母亲说,国家费了不少钱培养我成为肺炎专家,在人民有难时却明哲保身,当缩头乌龟,那医生还有责任感和使命感吗?
母亲就这样固执地走上了没有硝烟的抗疫战场,在路上她发来信息告诉家人,新冠病毒传染极强,她已经签了生死状,如若牺牲,不必悲伤,并准许她把遗体捐献给国家。
向婷急忙回信说,妈,不可以!第一,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好地回来。第二,全家人都不同意你捐献遗体,以后你让我们到哪去扫墓,去上香?
母亲说,你们记得我,我就永远活在你们心中呀。
向婷发来一个大哭的脸说,妈,话是这么说,但那还是不一样啊。
母亲说,怎么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比我还陈旧呀,我的器官能让别人生,不是很有意义吗?
向婷急忙说,我们还是不能接受,会心痛,我们要让您入土为安。
母亲说,孩子,我不是今天才想到捐献遗体,这是我一直的夙愿。
向婷哭泣着回复,妈,我们舍不得,坚决不同意。
母亲说,你知道鲸的故事吗?
向婷疑惑地问,这有什么关系?
母亲一句我先休息,就没有回信了。
在抗疫的日子,向婷每天都提心吊胆,吃不香,睡不着。她天天都为母亲祈福,终于疫情结束,母亲平安归来。
向婷搂着母亲失声痛哭,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傻孩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还哭上了?
向婷破涕为笑,母亲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哈哈,比哭还难看呢!
母亲后来告诉向婷,她认识的一个江城当地医生在抗疫中牺牲了,有点可惜。不过她的遗体已捐献给了国家。
妈,为什么要捐献遗体给国家呢?
你不知道吧,医学研究需要人体解剖,有的病人急需器官移植,这就得有大量的遗体来源。但传统思想里,人们都不愿意捐献遗体。
听起来好恐怖呀。
恐怖?!这是一门科学,也体现一个人的价值观。
你们医生都愿意捐献遗体?
对,我们甘愿做一头鲸。
鲸?又是鲸!
向婷回到书房打开电脑,这才知道,鲸死亡后,身体沉入海底变成营养,创造和维持上百种无脊椎动物生存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态系统,成为孤独海洋里最温暖的绿洲。
生物学家赋予了这悲壮的过程一个名字----鲸落。
向婷再次远眺大海,她知道海底现在一定有鲸落上演,她感叹道:一念山河成,一念百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