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汪宁静房门前,紫烟一揿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早就听说这个地址,她收到庄鸿海这只打火机时,就已清楚了。
汪宁静打开了钢制防盗门,跟着飘进来一股烟气,她随后返回身去。
噙着香烟,紫烟踏入客厅,傲气地瞧了眼房间,然后站定下来。
汪宁静有些惊诧,接着,她冷冷的眼神中,映出深深的隐痛。可是,她仍然保持镇定,端起身架朝对面沙发走去。
紫烟不觉思忖道:汪宁静不是庄鸿海说的互不认识,而是早就认识自己。她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只是要彰显她的威仪。
将余下的烟把,丢入眼前的烟灰缸,紫烟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
汪宁静的脸部已完全放松开来,还端来一杯清茶摆在了茶几上。
她带了客套的样子问:听说你在写小说,是来采访什么吗?我可以原原本本说,但过于私密的问题,可别怪不讲情面啦。
紫烟明显感受到,得设法激怒对方,让她无奈而失去方寸,无意而乱了阵脚,她才下意识中露出破绽。
从社交层面上说,她紫烟毕竟是庄鸿海的隐蔽情人。
几年前的某一天午间,庄鸿海在办公室收听广播。这是他当副市长后的习惯。他调频波段时,听到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声。
这是市广播电台的《文字栅栏》栏目,正在采访一个女作家。这个让庄鸿海心动不已的声音,发自于女作家那娓娓道来的话语中。
不久,女作家的一个消息,传入庄鸿海耳中。她要发行单行本。他立刻有了主意,给她拨了个电话,说,紫烟小姐,香港有亦舒,你就是本土的亦舒啊。难得难得!抽个时间,咱们见面聊聊。紫烟沉吟了片刻,答应了他。
几年前,紫烟所在的厂子宣告破产,被迫解散自谋职业。不少员工领了安置费摆起地摊,合伙开小店。而她却踏上了写小说改换命运的路。
小说在D市晚报陆续见报,获得了许多读者的称许。或许是事出有因,她有过一段失败的爱情。这段爱情或许刻骨铭心,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前男人背叛了之后,紫烟跟他净身出户,成为抽烟的写手。庄鸿海在办公室约谈了紫烟,握手,端茶,抽烟,聊谈,还为她的书写了序言。
两人隐秘地走在了一起,交往了5个年头,在许多场合中情投意合。两人隐秘地卿卿我我,度过许多诗情画意的时光。
然而似乎一夜之间,一切该来的还是突兀地降临了。
汪女士,是这样的,我是跟随鸿海多年的情妇。紫烟点燃了香烟,脸上的神色很自得。她的语气有点在逼人,好像是在炫耀什么。
汪宁静依然保持着矜持,面色似乎风平浪静。
紫烟浅浅吸了2口烟,眉飞色舞地说:鸿海跟我说过,他在银行保险柜给我收藏了东西。现在他人虽不在了,但东西是留给我的,希望你能归还我。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只是我们一起的纪念品。汪女士,你一定大度大量吧?
这挑衅的意味太强烈了,是公然的羞辱,一种撕破脸皮的耻辱。
汪宁静气愤地舞着手臂,手指头指了过去,嚷道:你这卑鄙的家伙!勾搭别人老公还臭不要脸?你不是作家么,不懂礼义廉耻吗?他根本没什么留给你下贱货色!
紫烟按捺不住激动,夹起香烟又抽了起来。
她悠悠吐着烟圈,对汪宁静说:别再玩假把式了。你怎能打开他的保险柜呢?你压根不知道他有保险柜!那保险柜的密码,是本小姐的生日。
赤裸而戾气的语言伤害,那么肆无忌惮,那么骄横跋扈,没遮没掩地击溃了汪宁静心灵防线。
她岔开着双手,嘶哑地大嚷道:做你的白日大梦啊!他爱你又能够搞成什么样?最后也只有走上不归路!
是你不能控制他的合理选择,从而谋害了庄鸿海!从嘴边拔出那只烟,紫烟生气地投掷在茶几上。
汪宁静的脸皮在抽动着,骄横地吼嚷着:就算老娘谋害了他,你又能怎么样?你有能耐就告公安啊!你他娘地滚出去,滚出去!
果然这婆娘谋害了庄鸿海,16年的夫妻,她居然这般蛇蝎心肠!
听闻了庄鸿海的噩耗后,一场场难以描述的梦境,屡屡闯入紫烟的夜晚。虽说他们的爱欲情愫已被摧毁,但她心灵深处还是波光潋滟。
在庄鸿海遭遇不测前,伴着那只打火机,送上了他的承诺。这次许下的承诺,是那么华丽艳羡,对矜持的紫烟来说,好比接受了极大荣誉的赐予。
追悼会那天中午,市长助理才打电话告诉紫烟。出差后失踪近10天的情人,竟然永远离开了她,且是死于突兀而降的车祸。
霎时如五雷轰顶,紫烟心里乱轰轰一团。她大为幽怨地抱怨市长助理,责怪他的电话打得太晚太迟。
市长助理解释说,他考虑了她目前的身份,打电话要看场合打,再者事情太杂忙得不可开交。紫烟不好纠结下去,在哀叹中又点燃了香烟。
在出差之前,庄鸿海替她打燃了火后说,归来后就跟汪宁静离婚,给她合乎世俗的名分。没想到一步之遥间,她将要与这只打火机伴随一生。
紫烟不好前去吊唁,只得缩在寓馆抽烟流泪。闻知那肇事司机被收押,她的悲凉心境依然如故。她记忆里的温馨图景,像千年古董压在心底。
庄鸿海与自己永久离别的关口,她都未能目送着走一程啊。
她驾起那辆他亲自挑选的蓝色奥迪车,沿着粗糙而幽深的道路奔跑,开到了林木掩映的郊区公墓区。将车子停在了入口处,她匆匆走了过去。
眼下不期而遇的场景,让紫烟一下发了懵:在庄鸿海的墓地前,分明瞧见汪宁静的身影。这叫她有些惊讶,没料到这女人也会在这里。
汪宁静已结束了凭吊,朝自己这条甬道走来。和这女人擦肩之后,紫烟的香烟还没点燃,对方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尽管是随意发出的一声,却像一只爆竹在耳边炸响。
打火的手陡然止住,紫烟蹦出个可怕念头——庄鸿海并不是死于非命,而极有可能和汪宁静有关!而接下来的一幕,更加证明了她的猜测。
在庄鸿海墓地的碑铭前,紫烟分明看到,只有一片黄褐色的泥土。
这汪宁静现时的出现,不难看出,是想籍此堵住舆论的口舌!可以这样说,她和庄鸿海的婚姻已经灰飞烟灭,成为敌对而视的关系!
飘出嘴边的烟雾,随着紫烟的心灵起伏而缭绕不息。
庄鸿海已为结束这段婚姻做了准备。他悄悄准备了些私密资料,想在离婚时赢得女儿抚养权。他反复问过自己,以后还喜欢我女儿吗?
她说,我现在对她好,不只为要她接纳,今后也会好好和她生活。
对于他的内心感受,紫烟充分领会到了。此前她已弄清楚,由于汪宁静不能生养,也不愿做试管,这女孩是庄鸿海为博得社会名声而收养的。
汪宁静和庄鸿海分居有6年了,实质名份早已告罄。而且还听知情人说,这女人像跟某高官搞婚外情,外面只是不好随意传播罢了。
紫烟噙着香烟,下了判断:这或是汪宁静谋害庄鸿海的某种动机。
先前的推断明显烙在眼前,火药味的对话已经被她偷偷录了音。
如果庄鸿海这次出差没出事,回来后势必有场暴风雨式的较量。汪宁静更不会轻易放弃抚养权,她自然也能窥破这孩子身后的一切。
走向公交站,她擎起打火机,再次取出香烟。汪宁静的动机被解开了,可她怎样安排这场谋害?肇事司机究竟是同谋,还是被利用的棋子?
紫烟曾给市公安局报过案,市局说管辖区的分局受理。
年轻薛警官接待了她。她递出一支烟说,庄市长是自己的可贵读者,为她的创作提供了极大力量。庄市长的逝去,给她的生活带来莫大损伤。
紫烟的话说得楚楚动情,眼眶还泛出了红润,那只烟还停在手中。
薛警察摆手推辞了她的烟,也摆手给出了否定。他语气很决断地说:
庄鸿海是出差B市出事的,误撞他的是个本地大老板。儿子刚刚因病去世,不免神思恍惚,庄鸿海酒后过马路失误,才导致这起交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