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偶拾
◎在甲尔猛错
一个人将路走成了绝壁
会不会痛哭一场？
在甲尔猛措，永远不会有这样的难题
这个冬天，如果你肯放弃词语和修辞
放弃习惯扮演的身份
沿着一条溪流最初的方向
就会找到你要的答案
树木随心所欲地生长，不问能长多高多壮
披红袈裟的石头，有修行者的面孔
没有人会介意，谁是补天淘汰的那一块
阳光透过密林，照着垂悬的松萝
像古老的时间，正在缓慢伸出新鲜的触须
因为对寒冷的敬意，来到绝壁的溪流
竟生出了琥珀之心
时间的纹理，获得了暂时的凝固
山谷寂静，我们仿佛回到创世之初
◎在蟠龙谷
天下终于大白
在蟠龙谷，我们看到的
也许并不是真相
厚厚的积雪下，有正在腐烂的落叶
有一边到来，一边消失的人
身体内部的温度
还有某种不确定的担忧
而久久凝视的深渊
瀑布轰鸣，这头发怒的狮子
领受神秘任务后
并没有为溯溪而上的我
停留半秒。想到两千年前某个哲人站在水边
说出的那五个字
我不再悲伤地怀疑
流水的无情
峡谷有好心肠，容纳着一座
来不及收拾的灾难现场
乱卧于山涧的巨石，有触目惊心的挣扎
仿佛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顺从于
大地爆发的坏脾气
也许很多年之后，流水终究会
抚平它疼痛的棱角
林海沉默。越往山顶走
你就越会明白，越来越多
不着一字的留白
不过是想告诉你，伤疾不必触碰
也不必谈论
只有树木的尖针，正深深地
扎进龙门山脉的肌肤
◎英雄，且留步
英雄，且留步
且将手上的剑放回剑鞘
将一颗愤世嫉俗的心
放回乱世
你看，几场大雪过后
山上的梅花全开了
而天下，已是太平盛世
我现在唯一的野心
就是和你一起，坐拥平通万亩春色
待繁花落尽，青梅渐熟
你我此生并无后悔之事
我们只管坐树下
吟诗，下棋，笑谈古今
顺便摘几粒梅子
煮一壶好酒，畅饮世间的清风和明月
一直饮到脚下的山脊
悄无声息
离星辰，又近了几分
◎春天是有罪的
春天是有罪的，这么多年
我固执己见，并替万物写下状纸
万里河山铺开了辽阔的证词
虫豸复苏，去年枯死的草
又被春风秘密唤醒
它们击鼓摇旗，借雨水之箭
一夜占领河岸山坡
花朵不甘示弱，这些春天的正规军，撑起降落伞
展开铺天盖地的攻势
花瓣的罪在于令我忘记河水的必然流逝
而花蕊的罪在于
招蜂引蝶成为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春天赎罪的方式是可爱的
它遣派到大地的油菜花
都背负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
在油菜花占领的两河村，当南河和蒲江河从我身体里流过
我突然生出让河水就此静止的想法时
我也成为了有罪的一部分
◎辛夷花，正在缝补一座山的伤口
性温，味辛，无毒。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植物
和我的秉性无限接近
但是很显然，辛夷花不是
它通窍，治人间疾病
而我寄居四十多年，随浮尘起落
经常沉疴又添新病
纸上把脉，却终是花拳绣腿
既不能悬壶济世，更无法自我医治
在北川，当我去看一株辛夷花时
我更惊讶于它的传说
竟来源于一个王朝的更迭
据说，逃离了时代病灶的人
在山上开荒，种树
一个女人和一朵花，互相交换名字
而现在，谁也不清楚那个女人的容颜了
辛夷花却年复一年，站在
危险的枝头上
俯视着谷底，那条虚幻的避世之路
山路如人世陡峭，裸露的巨石
仿佛体内的结石
它用醒着的痛，在不断提醒我
这座山脉的伤口，仍然没有愈合
但沉湎旧疾无异于久视深渊
在北川，在新生的羌寨，活过百年的辛夷树
有强大的根系。一个古老的民族
正用他们擅长的刺绣
缝补着大地撕裂的伤口
我多年的疾恙
在一座高山面前，顿时显得无足轻重
◎在新场，我是最新的事物
在新场，如果正在赶场的我
突然生出一夕变老的想法
你也不要感到诧异
相对于旧街巷，旧门窗，旧雕栏
以及用旧的习俗，和时光
没有比我更新的事物了
甚至新场这个名字
也是从民国的旧嗓音里，发出的吆喝声
在新场，泥巴土灶的铁锅里
沸腾着清代的血旺
麻油鸭子的香味
在太平正街停留片刻后
又去诱惑河坝街，水巷子的味蕾
头顶上的那片云
曾经见过张学政为新场写下的诗
现在它以雨滴的身份落下来
抚慰那些丢失了灵魂
又来新场寻找的人
在新场，一切都在慢慢变旧
青瓦上的苔藓，水井里的月亮
茶杯中的岁月
当你坐在河边，喝下一口茶水时
其实你是喝下了杜甫的窗外
整座西岭雪山的雪
在新场，如果要从上正街
走到下正街
必须准备好比头堰河、二堰河、三堰河
还要长的线装书
才有可能走完
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
◎在别立牧场
大寨村之上，山路开始摇晃
野花不时探身
试图挽救一个贪玩的人
可惜山中无信号，无法获取
属于它们各自的命名
谷底的岷江，有吞噬日月之势
却无掠夺河山之心
它顺从每一座山的脾性
审时度势，深谙拐弯的哲学
一如生活的真相
我每向上走一步，就离它远一分
离云朵和神袛
近一分
当我抵达别立牧场
牛羊安详，植物慈悲
手中的天空和远山
因为海拔的赐予，而有了长久的颤抖
我的错误在于，当我将这具疲倦的肉身
——它曾向这个世界贪婪索取食物和虚荣
安放于干净的草甸上时
我以为远道而来的风，将挥舞它呼啸的皮鞭
放牧我剩余的光阴
一个人将路走成了绝壁
会不会痛哭一场？
在甲尔猛措，永远不会有这样的难题
这个冬天，如果你肯放弃词语和修辞
放弃习惯扮演的身份
沿着一条溪流最初的方向
就会找到你要的答案
树木随心所欲地生长，不问能长多高多壮
披红袈裟的石头，有修行者的面孔
没有人会介意，谁是补天淘汰的那一块
阳光透过密林，照着垂悬的松萝
像古老的时间，正在缓慢伸出新鲜的触须
因为对寒冷的敬意，来到绝壁的溪流
竟生出了琥珀之心
时间的纹理，获得了暂时的凝固
山谷寂静，我们仿佛回到创世之初
◎在蟠龙谷
天下终于大白
在蟠龙谷，我们看到的
也许并不是真相
厚厚的积雪下，有正在腐烂的落叶
有一边到来，一边消失的人
身体内部的温度
还有某种不确定的担忧
而久久凝视的深渊
瀑布轰鸣，这头发怒的狮子
领受神秘任务后
并没有为溯溪而上的我
停留半秒。想到两千年前某个哲人站在水边
说出的那五个字
我不再悲伤地怀疑
流水的无情
峡谷有好心肠，容纳着一座
来不及收拾的灾难现场
乱卧于山涧的巨石，有触目惊心的挣扎
仿佛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顺从于
大地爆发的坏脾气
也许很多年之后，流水终究会
抚平它疼痛的棱角
林海沉默。越往山顶走
你就越会明白，越来越多
不着一字的留白
不过是想告诉你，伤疾不必触碰
也不必谈论
只有树木的尖针，正深深地
扎进龙门山脉的肌肤
◎英雄，且留步
英雄，且留步
且将手上的剑放回剑鞘
将一颗愤世嫉俗的心
放回乱世
你看，几场大雪过后
山上的梅花全开了
而天下，已是太平盛世
我现在唯一的野心
就是和你一起，坐拥平通万亩春色
待繁花落尽，青梅渐熟
你我此生并无后悔之事
我们只管坐树下
吟诗，下棋，笑谈古今
顺便摘几粒梅子
煮一壶好酒，畅饮世间的清风和明月
一直饮到脚下的山脊
悄无声息
离星辰，又近了几分
◎春天是有罪的
春天是有罪的，这么多年
我固执己见，并替万物写下状纸
万里河山铺开了辽阔的证词
虫豸复苏，去年枯死的草
又被春风秘密唤醒
它们击鼓摇旗，借雨水之箭
一夜占领河岸山坡
花朵不甘示弱，这些春天的正规军，撑起降落伞
展开铺天盖地的攻势
花瓣的罪在于令我忘记河水的必然流逝
而花蕊的罪在于
招蜂引蝶成为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春天赎罪的方式是可爱的
它遣派到大地的油菜花
都背负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
在油菜花占领的两河村，当南河和蒲江河从我身体里流过
我突然生出让河水就此静止的想法时
我也成为了有罪的一部分
◎辛夷花，正在缝补一座山的伤口
性温，味辛，无毒。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植物
和我的秉性无限接近
但是很显然，辛夷花不是
它通窍，治人间疾病
而我寄居四十多年，随浮尘起落
经常沉疴又添新病
纸上把脉，却终是花拳绣腿
既不能悬壶济世，更无法自我医治
在北川，当我去看一株辛夷花时
我更惊讶于它的传说
竟来源于一个王朝的更迭
据说，逃离了时代病灶的人
在山上开荒，种树
一个女人和一朵花，互相交换名字
而现在，谁也不清楚那个女人的容颜了
辛夷花却年复一年，站在
危险的枝头上
俯视着谷底，那条虚幻的避世之路
山路如人世陡峭，裸露的巨石
仿佛体内的结石
它用醒着的痛，在不断提醒我
这座山脉的伤口，仍然没有愈合
但沉湎旧疾无异于久视深渊
在北川，在新生的羌寨，活过百年的辛夷树
有强大的根系。一个古老的民族
正用他们擅长的刺绣
缝补着大地撕裂的伤口
我多年的疾恙
在一座高山面前，顿时显得无足轻重
◎在新场，我是最新的事物
在新场，如果正在赶场的我
突然生出一夕变老的想法
你也不要感到诧异
相对于旧街巷，旧门窗，旧雕栏
以及用旧的习俗，和时光
没有比我更新的事物了
甚至新场这个名字
也是从民国的旧嗓音里，发出的吆喝声
在新场，泥巴土灶的铁锅里
沸腾着清代的血旺
麻油鸭子的香味
在太平正街停留片刻后
又去诱惑河坝街，水巷子的味蕾
头顶上的那片云
曾经见过张学政为新场写下的诗
现在它以雨滴的身份落下来
抚慰那些丢失了灵魂
又来新场寻找的人
在新场，一切都在慢慢变旧
青瓦上的苔藓，水井里的月亮
茶杯中的岁月
当你坐在河边，喝下一口茶水时
其实你是喝下了杜甫的窗外
整座西岭雪山的雪
在新场，如果要从上正街
走到下正街
必须准备好比头堰河、二堰河、三堰河
还要长的线装书
才有可能走完
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
◎在别立牧场
大寨村之上，山路开始摇晃
野花不时探身
试图挽救一个贪玩的人
可惜山中无信号，无法获取
属于它们各自的命名
谷底的岷江，有吞噬日月之势
却无掠夺河山之心
它顺从每一座山的脾性
审时度势，深谙拐弯的哲学
一如生活的真相
我每向上走一步，就离它远一分
离云朵和神袛
近一分
当我抵达别立牧场
牛羊安详，植物慈悲
手中的天空和远山
因为海拔的赐予，而有了长久的颤抖
我的错误在于，当我将这具疲倦的肉身
——它曾向这个世界贪婪索取食物和虚荣
安放于干净的草甸上时
我以为远道而来的风，将挥舞它呼啸的皮鞭
放牧我剩余的光阴
审核编辑：细语英英 精华：细语英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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