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同题】寻找竹马

作者:欧阳梦儿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0-10-23   阅读:

    
  (一)
  木姜常被人误以为是一种草,其实是一种菜。大概因为生命力极强的缘故,谁也没把它放在心上。吃豆花的时候,摘一把嫩叶子,细细碎碎的切了,放在沾水里,味道出奇的好。那时候吃豆花,颇为繁琐,提前将豆子泡了,再到石磨上手工磨。磨好过滤,烧开,点卤,成型。沾料也颇讲究,捡鲜红的辣椒晒干,剪成小小的节,放在铁锅里小火焙干,再放石窝里用木头砸成粉。花椒也是必不可少。树上摘下的花椒烘干,使其子、皮分离,磨成粉。芝麻小火焙干,磨成粉。菜油煎熟浇在如此混合的辣椒碗里,满屋飘香。吃豆花,其实吃的就是功夫,吃的就是调料。那是在科技、交通、信息都相对落后的年代,时间悠悠,岁月被无限拉长的乡下,才会出现的情景。
  二叔喜欢吃豆花。他说他之所以喜欢吃豆花,是因为豆花里有木姜。每学年的假期,二叔总会如期而至,跟木姜一起磨豆花,掐木姜。二叔舌头偶尔会变大,总把掐木姜说成“吃木姜”。偶尔还会一边掐木姜一边郑重其事语意双关地问木姜:“你说世上还会有人像我一样爱木姜,懂得欣赏木姜的人么?”木姜觉得这样的问话很傻很好笑,俏皮地翻翻白眼算是回答。二叔长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一年二叔15,木姜12。
  从小到大,木姜习惯了二叔“发神经”。在家是木姜新长的尾巴。连赶集去打个酱油,他也是亦步亦趋。生在大城市没走过道的人,往返二十几里累得狗似的张着大嘴只管喘气。教训是不吸取的,问他为什么,他振振有词:“没有木姜的豆花还算是个菜么?”没人的时候,他又是另一番说词——你不觉得长得像你这么美的女孩子独自出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么?”木姜喜欢二叔“无赖”的样子。有二叔插科打浑,路程变得很短,日子变得很有意思。
  木姜家没有男孩,摸黑跑几里路买火柴买盐巴是常有的事。棺山坡“有鬼”,棺山坡上停着那具巨大的石棺里有一个僵尸随时都有可能醒来的传说总会即时浮出脑海。旷野里听不见一点人声,小路两旁的庄稼幽黑茂盛,藏着无限的阴谋。木姜不敢不去,父亲信奉“黄荆棍下出好人”。木姜不能不去,父亲总是醉熏熏半夜才回家,一回家就瞎折腾发酒疯,母亲里里外外一把抓,忙完地里,忙家务;喂完人喂牲口,备课、批改作业,起五更睡半夜,实在太可怜。走夜路,木姜当然害怕,她跑,拼命地跑。风呼啸着在耳边嚎叫,耳朵偏还能做细微的分辨,那似有似无的,飘浮不定的“脚步”声,常害得她三魂吓丢二魂……。二叔的煞有介事,令木姜耳目一新,原来女孩子是用来呵护的,女孩子可以拒绝当采买走夜路。在木姜眼里,二叔是温暖是文明是绅士,是一切美好。
  那时候没有电视,乡村地方甚至买不到一本像样的课外读物。二叔的“评书”变得举足轻重。二叔的评书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特别是《杨八姐闯幽州》,那样的侠骨柔情,令人悠然神往。昏黄的煤油灯下,说评书的二叔,口若悬河妙语如珠;说评书的二叔举手投足,有板有眼有型有款;说评书的二叔自信满满豪情万仗侠肝义胆。
  二叔画得一手好画。尤擅身披铠甲,金戈铁马的英雄人物。他们如此的义气风发,她们如此的英姿飒爽,细到一片磷,一根指关节,鲜活灵动,犹如活物。
  二叔厨艺一流,特别是一手刀功,炉火纯青:切丝,丝细如发;切片,片可透光。木姜妈妈常对人轻叹,将来谁要是嫁给她这个弟弟,一定有享不完的福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二叔平常的话语,仿若沾了豆花的调料,总是让木姜感觉火辣辣地,没来由地脸红、心跳。
  (二)
  “你看!”二叔突然指着侧面惊叫起来。木姜顺着二叔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什么也没有。再回头,只听“噗嗵”一声,人早跳入开满荷花的塘子里,唯剰衣物在岸上。
  “二叔”
  “嗯”
  “我也要洗澡儿”
  “你确定要跟我共浴一池水吗?我可什么也没穿!”
  木姜又羞又气,抱了岸上的衣裤作势要走。
  “唉——我又不是七仙女儿,你演什么董咏?”二叔气定神闲的声音在荷塘深处传来。
  “小心,塘里有一处泥沼……”木姜语音刚落,只听“啊——”地一声,然后一片沉寂。
  “二叔、二叔、二叔”木姜连着叫了好几声,也没听到回应。木姜开始围着河塘奔跑,一边跑一边呼喊、哭泣。
  “哈哈哈,鬼叫什么?”二叔从水里钻出来,笑得鼻子眼睛分不清。木姜气极,捡了石子乱扔。二叔护住头,拿腔拿调高喊:“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咦呀——”
  “我让你骗我!我让你瞎说!”木姜扔得更狠了。
  “你信不信,惹急了我就现身表演‘外国电影’!”二叔果真松开了挡在身前的两张荷叶。
  木姜慌忙背过身。
  二叔得意地偷笑:“我还不信了,治不了你丫?”
  “不等你了,我走了。”木姜真的生气了。
  “别走!帮我瞧着点,我偷莲蓬给你吃。”说着又游了进去。等了很久,才听他心满意足地说夸赞道:“好大颗的莲子啊,清香甘甜,此乃舌尖至美之味!谁要吃?”
  “我!”
  “当真?”
  “嗯哪!”
  “确定?”
  “是的!”
  莲蓬一个一个扔上来。木姜捡起一个,扔掉。再捡一个,还是空的。敢情,全被他吃光光剩的空壳儿。木姜想,二叔这是逗她呢,怎可能真的不给她留一些。于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二叔很有理:“我问谁要吃莲蓬,又没问谁要吃莲子!”
  第二天早上醒来,木姜更加确定以及肯定,自己被那个自私自利的家伙骗了。也顾不得主人家的风度,黑着一张脸,打算使用冷暴力杀人于无形。不想那家伙脸皮厚到无敌,拖长了声音在毛厕边长声吆吆喊:“木姜,请你帮我拿点草纸来!”木姜当然不理。心道“这下又不当我是女的了?”正在这时,教木姜数学的高老师从远处向这边走来,肩上挑着一担什么。看样子,他是要从毛厕边抄近路去碾米房碾米。木姜幸灾乐祸,躲在一边看热闹。直到高老师走过老远,才用竹杆绑了草纸,一步一步退着走过去,把草纸“递”给二叔。木姜坐在小板凳上等,很耐心地等,等着二叔气急败坏来指责,来咆哮。然后她木姜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得理不饶人地,历叔他二叔种种可恶行径,直到他低下他罪恶的头颅,不失时机地掏出一把莲子米……
  可是,时间告诉木姜,这又是一次惨痛的历史教训——二叔不见了!二叔在羞辱难当之下,离家出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吓坏了的木姜,泪眼汪汪,向母亲坦白了一切,包揽了一切,以求减轻内心的负疚。
  “二叔,我错了!”
  “二叔,回来吧,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
  “真的吗?这么乖?”二叔似笑非笑一张脸,为了分清真伪,差不多快凑到木姜一张小脸上。肯定木姜正在熟睡正在做梦后,“啪”一声把打湿的洗脸帕拍到木姜脸上。
  木姜一个激灵,翻身坐起,一脸懵懂地看着笑得快岔气的二叔。二叔道:“快说,快说,在梦里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二叔的事?”
  木姜拿黑少白多的眼睛横他:“我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居然梦到了你过去做过的坏事、糗事!”
  “惧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二叔长吟。
  (三)
  事情过去之后,看二叔并没有伤心伤肝的后遗症,木姜便拿这事当成一个笑柄。有事没事,只要想起,便会开心好一阵。也曾很认真地询问过当事人,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尴尬?不料当事人一脸无辜:“不尴尬呀!我埋着头,又没看见他。”啊呀,这什么鬼逻辑?你不看人家,人家就看不见你的光屁股?不知道你在路边毛坑撅着屁股拉屎?
  二叔身上发生的趣事,二叔给木姜带来的欢乐与烦恼,说也说不完。听说,木姜自己小时候爸爸妈妈太忙,很多时候是在二叔家度过的。那时候的二叔,可不象现在这么善意。总是对摇摇晃晃,挂着自己就不放的木姜深表厌烦。他指着她说:“你为什么总来纠缠我?”木姜露出刚冒出头的一颗门牙,口水滴哒地只管冲明显高自己一头,读了大班很不可一世的二叔媚笑不止。他们俩唯一可以友好合作的游戏,就是二叔即兴演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每当这时,姑婆就会嗔怪儿子一句:“格老子,小归小,辈份不能乱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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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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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小说描写的不是爱情,但却是少年女孩内心的一种朦朦胧胧的对异性的好奇、爱慕和追求,完全符合青梅竹马的最原始的定义。小说语言生动、人物个性强,故事很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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