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黄昏
二十多年前,父亲用沾着泥土的手给自己画了一个圈
从此,他在圈里规矩地吃饭、睡觉、劳作
领着他的孩子从茫茫黑夜走向灯火。
他一遍又一遍将谷物种子连同自己
种入土地,细心地呵护、收割
那些泥土长进他的皮肤、骨骼、血液。
他只把简单的念想留给自己。
有时,父亲坐在田埂上抽烟,像丢了翅膀的老鹰
又像淋湿的火柴,太阳一晒就疼
一根劣质烟便能安慰他疲惫的隐疼。
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知道,他一生都在疼
疼他垂垂老矣的父母,疼他一直陪伴受苦的妻子,
疼他无力改变的穷困潦倒,有时他也会
疼他未成年就已漂泊在外的大儿子。
当人世终于从苍茫中解脱出来的时候
父亲把生命最厚实的力量都砸给了寂寞
他把黑夜无限缩小,把透支的时光
无限扩大。他眼睛中的芒火已烧到暮年。
此刻,我多么希望是他的兄弟
可以给他烈酒以外的安慰,比如
用语言瓦解他的悲伤,用粮囤般结实的肩膀
接纳他强忍多年的泪水。
整个世界在快速年轻
只有父亲在加倍地衰老。这两年我常看到
父亲在自己的黄昏中静坐着,笑着
父亲脸上的微笑,是黑色的
2014/04/09
立于车站之上
犀利的人群,穿透城市不安的心脏
流水线上排列着整齐的疼痛
一道道漂泊的目光,泅游着
麻木着,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低沉
过期的微笑,还在苟延残喘
那些整天把头埋在垃圾箱里的淘者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撩拨我的神经
那些笔直的道路上,到处走着
被生活压弯腰的人
那些胜券在握的司机们,
经常把生活的小差开到天上去
从一开始就相信命运的人
往往输得最惨
就像匆匆写下的诗句
被时间风干。直到现在
我还残留悲悯,这不正常
2014/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