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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鸡之恋

作者:梨涡小篆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0-12-08   阅读:

  
  我爱吃鸡,尤喜吃烧鸡。
  烧鸡,它色泽鲜亮皮相好,口感酥烂有嚼劲,物美价廉易上桌,不知倾倒了古今多少食客。谈起烧鸡之名,不免让人疑惑。明明是厨师将一只整鸡宰洗干净,涂上饴糖先去油炸,然后放进卤水里面煮,煮熟了拎出锅。从始至终,何来“烧”字一说?倒不如称之为“卤鸡”。
  其实,“烧鸡”在古代就被称为“卤鸡”。最早叫它为“露鸡”。详见于屈原的《楚辞》:“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露”者“卤”也,意思是将肥肥嫩嫩的母鸡放入五味调匀的卤汁锅里烹煮,煮到汁水浓稠,鸡肉入味为止。屈原笔下的“卤汁”,并非是用豆蔻、草果、陈皮、肉桂、茴香等十几味中草药熬出的汤汁。在屈原所处的战国时代,楚国人多以“醴酪”熬作卤汁。虽然我不清楚那年月的人们会不会用牛乳做醴酪?但是据《邺中记》记载:“寒食三日醴酪,又煮粳米及麦为酪,捣杏仁煮作粥。”《邺中记》的作者是西晋的晋陆翙,他笔下的“醴酪”乃是一种以麦芽糖调制而成的糖浆,混合上杏仁麦粥。这玩意儿一直到隋唐都是很常见的卤料。屈原所赞美的“鲜蠵甘鸡,和楚酪只”,很可能就是一道用麦芽糖调色出来的卤煮鸡。毕竟在楚国,这道硬菜端上桌,能够享用它的不是楚国宗庙里供奉的各位神灵,就是楚国宫廷里的王公贵族,若用牛奶做卤汁炖鸡,那腥膻味儿……谁能咽得下去?!
  烧鸡还曾被称为"濡鸡”。据《礼记.内则》记载:“濡鸡,醢酱实蓼。”“醢”是一种酱料,用肉酱掺小米浆与盐,放在米酒里发酵而成;“濡”则是一种烹调方法。说白了就是把鸡肚子剖开,取出内脏之后填入蓼实,用热油略炒后,涂上酱料放到汤锅里以慢火至熟。可见自先秦时代,我国就以烧鸡供馔。只是那时候不叫“烧鸡”。因为“烧”并非是“烤”,“烧”的烹饪手法乃是先用油炸,再加汤汁或炒或炖。要晓得,中国人是在南北朝时期才开始普及炒菜,到了宋朝才诞生了铁锅。就连植物油,也是张骞出使了西域,才带回来了一些芝麻得以榨油。古人大规模油炸食物是到了宋朝。如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说:“今之北人喜用麻油煎物,不问何物,皆用油煎。”而在先秦时代,动物油“肥凝者为脂,释者为膏”,多是用来炸一些猪啊牛啊羊啊类的食材。家禽有没有资格下油镬,我不太肯定。但是做烧鸡离不开油炸这道程序,我是确定的。
  想做烧鸡,最好是选用两斤半左右的三黄活鸡。可在菜市场命鸡贩子放血宰杀洗剥好,掏空内脏,放在自家案板上处理。手段老道的厨师都会先把三黄鸡的双脚弯处用刀锯下,令筋略断,再用刀背把鸡肋和鸡椎骨之间敲断,顺便在鸡的下腹处开一口,把鸡脚交叉塞进去。如果想做得完美一点,还可以把鸡的一只翅膀从肩颈开膛处穿入,使翅尖从鸡嘴中穿出。而鸡头再扭着脖子别回鸡翅膀底下。至于为啥要把整只鸡扭得这般奇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欣赏不出什么美感。
  待摆弄完鸡身,重点来了。先不要急着下油锅,而要把麦芽糖先溶化成糖浆,再均匀地涂满晾干了的鸡身,之后放入油锅过油,目的是让鸡皮出现金黄微红的亮色。这些工序都完成,才能把鸡放入卤汁中,用旺火切文火地烹煮,直到鸡肉烂脱骨。说实在的,要想把烧鸡做好,关键不在于油炸,而在于卤煮。烧鸡口感的好坏全靠卤水。我在疫情宅家的期间,对着网上的教程,试着做过一次烧鸡,滋味远远不如街边小店。我怀疑就是卤料没配到位。好在自己做的烧鸡到底吃着安心。那些烧鸡店里的卤水也不知滤过多少只鸡,又滋生了多少细菌。毕竟卤水卤水,越卤越出浓香。
  由于烧鸡店多开在市井之处,古人在创作文学作品时,不怎么多提它。比如曹雪芹写《红楼梦》,安排着一堆公子小姐又吃螃蟹又烤鹿肉又喝荷叶莲蓬羹的,就没见金陵十二钗夹过一筷子烧鸡肉的。
  兰陵笑笑生撰写《金瓶梅》,宁肯花笔墨去描述宋惠莲如何用一根柴禾将个猪肉炖得稀烂,也懒得扯个鸡大腿。偶有提及,信手带过,如“西门庆上寿的酒肴,无非是烧鸡、熟鹅、鲜鱼、肉鲊果品之类”,图个应景罢了。
  我又翻了翻《三国演义》与《水浒传》,都没有“烧鸡”的踪影。我再看看袁枚的《随园食单》,能找到用蒸、炮、煨、卤、糟各种手段做的鸡菜,偏偏不见烧鸡。
  就连近代的一些文学家,如鲁迅总是捧着花生瓜子糖果糕点吃得没完,有时候一晚上能够啃仨梨。若赶上什么好吃的都要在日记本里嘚瑟嘚瑟。论及烧鸡,也是源于朋友朱舜臣来拜访“(朱舜臣)持赠卷烟两匣,烧鸡两只,角黍一包……”,才提了一嘴。
  倒是毛主席喜欢吃烧鸡。虽说红烧肉是他的最爱,但是他在1943年巡视南泥湾期间,曾在上衣口袋里塞了半只吃剩下的烧鸡。
  还有已逝世的南阳作家二月河,他早年赚了稿费就去买烧鸡,还没少在《康熙大帝》里提烧鸡。二月河甚至细心地提及好吃的烧鸡是“仿德州的”——“他(何桂柱)提起鸡腿来,熟练地一抖,肉便齐整地籁籁落下……”当时享用这盘烧鸡的乃是帝师伍次友和康熙帝的红颜知己苏麻喇姑。更好玩的是,二月河爱吃烧鸡这个事还闹过笑话。有一年他和冯其庸去马来西亚访问。当地人为了招待好他们,特地安排厨师做了道烧鸡。谁知马来西亚人不知具体的烹饪方法,竟然用制作烤鸭的路子做了一只“烤鸡”。那又如何呢?二月河照样很感动。所谓知大俗者即大雅。真正的雅者,入口的是俗物,出手的是雅致。即使生活简单,看似平凡,照样洞明世事学问,活得恣情惬意。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落叶半床
【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这只烧鸡从辽远的《楚辞》开拔,经过这么多年代的辗转,在一路文人手里沿历史这条河而下,不管曾经不招文人的待见,吃烧鸡的大俗大雅,就这样融合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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