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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

作者:王真我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1-03-29   阅读:

    他本在铜陵农民医院也曾吃了个半饱,但怕这一晚体力消耗过度会更加失眠,就想借酒催眠,再说这个春节他已滴酒未沾。他买好酒菜,楼下也有桌椅,但怕酒后无力上楼,就像个百岁老人哼一声爬一步地上楼进了房间。他很吃力地脱掉外衣,钻进被窝,聚精会神地来了一阵有如进入幽冥般地休息,等到头不晕心不跳,才有劲靠于床头,开始喝酒吃菜。但他只一口酒一块猪舌头,便被猪嘴咬了舌头似地大叫:我爱姐!接着就嘬嘴丝丝丝抽风——因为那辣料放得太多。他想下楼找那老板将开水清洗一下再拌佐料,可惜身子软如鼻涕虫,再下楼上楼,实在付不出那份精力,要想喝酒催眠,就得吃辣肉。他靠着床头伸掌吐纳运气,决心以地下党人受刑般的革命意志完成这次酒肉之难。他再喝一口酒,再吃一块猪舌头,又一次被辣得都想代表全人类向猪赔礼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杀猪吃肉。虽然这辣并非因为猪,猪没有怪他,他也不用向猪赔礼发誓,但他自从现货黄金帐户崩盘以来,凡事都如临死的杨广那样自责,好像只有把全天下的苦难与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再让当代宇文化极用白绢勒死甚至车裂或五马分尸才能解恨,而且不屑来生再投个什么英雄胎或是福寿胎了。再说他确是被辣了一头老汗还加两行泪,还引得身上痛的部位更痛、最痛的是鼻子和脸腮,一声“我爱姐”不济事,只好“我爱姐”一连串了。
  他想起最早一次被辣怕是在昆明。那时,他刚把旅馆安顿好,就去买卤菜。他也是买了两个猪舌条,卖主问要不要放点辣,他说少放点,卖主就搲了一勺子,还问要不要再搲点。结果使他不知流了多少泪多少汗,还嘬嘴咝咝咝把昆明所能抽到的冷风全抽完了,才把酒菜吃了个三分之一,以至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猪舌,就像看着某个万分渴慕的美女明星终于破天荒要与他吮舌接吻,却因他的木纳懵懂而白白降尊迂贵惹得一身晦气。真是二百亿光年的无奈啊!原本,昆明在他心里是一个四季如春的温柔之乡,那个卖猪舌的不管是姑娘还是少妇,仅凭那么的婉尔一笑,使得他多年之后,对昆明什么也记不得,只记得她那一张笑脸,但那么一辣,就让他想着即使王昭君穿越时空逃回云南和他同居一屋甚至都要脱光钻进他的被窝,也不想看她一眼了,除非王昭君搅死搅活要跟他,他还要约法三章,三章都是死也不要这辣,就像王昭君自言死也不愿再听王命远嫁蒙古,伺候那个野性狼王……实在想不到甜酸苦辣俱全却没有哪一味能成中国之最的安徽菜,也这么辣了。估计不是昆明人,就是广西佬来了。不是广西佬,就是贵州佬、四川佬来了。这些西南辣种人不光赚了安徽的钱财,还把安徽人都带辣了。
  这一次,他以地下党受刑般的意志过关之后,才有精力确信,离天花雨又进了一步。这可不像童年的滴水洞中里的“进一步”那么简单。红军长征走了整整一年,他的求爱之旅走了半个世纪。他真想明天见到天花雨,要是没有第三人在场,便扑在她怀中就像儿时扑在母亲怀中一样大哭一场。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否在母亲怀中那样哭过,他多想那么地哭上一次。那样的情景,他都准备了多年,甚至还多次抱着枕头在狭小的房间里神经病般地演习过。就怕见面时没那机会,有那机会又忘乎所以,没忘乎所以也做不到,做到了又没做好。他经常为一些微妙精细的构想不能兑现倍感罪过,他越是感到罪过越是生出罪过。他最大的罪过,就是太局限于既定构思,不会随机应变,只有静坐之时才会心仪八荒脑洞大开。而天花雨从小养尊处优,不知道有人每活一天都要付出很大代价;更不知道卡夫卡如神仙洞世,却对人生充满恐惧。而他最清楚,奇异的文艺天才必然有着常人不可理解的奇情苦命,而奇情苦命就在于他们多有不可告人的纯粹与懦弱,而人性总是欺弱怕强,就像蚂蚁过路,被人踩死,是不需要人偿命的。
  他这么想着,就要给天花雨打电话,打算以搞笑的口吻告诉她过铜陵大桥的古怪遭遇。但是,手机早已被小护士没收在农民医院。
  当务之急是要买手机。他咬牙叫了几声“我爱姐”才下得床来,想想如此下楼出门且不知手机店在哪,万一在哪一跤摔倒还得在哪睡下,真不如卧床不起的好,却又发觉视线很模糊,便两手撑着膝盖走向卫生间,咬牙直腰对镜一照,只见一只眼睛肿得就像蟠桃。显然,那只眼睛是被那些汹酒的赌博佬打坏了。他现在又喝了足以让鼻子眼睛都能发炎的一大瓶二锅头。他本不想喝满一瓶二锅头,但见猪舌太辣才带着敌对心情喝下去的,现在想吐出来又有点舍不得,想戒酒也只能明天再说,要不就等林则除起死回生再来一次全国性地禁酒硝烟——否则以他的性情,可以戒掉烟酒之外一切的坏习气,唯独不能戒掉烟酒,因为戒掉烟酒就没了意志。他刷刷腰、伸伸腿,再打出几个空拳,才恢复了一些勉强可以走下楼梯的活力。想想要是找个小医疗室挂水消炎也好,就怕当场睡着了,而且万一那还是个年轻的女医生,而他这大象一般的身材,搬又不动,叫又叫不醒,还是买手机赶紧联系自己情人的好。
  买手机,也好顺便在久别有如初夜般的故乡天空下走一走,把铜陵农民医院的晦气从肺腑里换掉,趁着酒意还没上头,赶紧看看故乡夜色中的天地比天涯海角妙在何处。且不说海南白天的天空,蓝得多么令人心疼,那云彩就像被一班清洁仙女用神水洗过。就说海南的夜空,那夜空明亮得简直不像是夜空,而是真正有神仙在点灯照明,以至那夜空中的雨水落在树叶上,都能闪出无比晶亮的光,让人警觉着那是遇上了一丛树,而且不像是生在陆地上的树。再说海南的柏油路面,永远都像刚刚铺下的黑色新地毯,要是赤足走过,抬脚就好上床。就可惜他已把天涯海角甩在了另一个地球,另一片宇宙。他真是好残忍,也真有点本事,即便宇宙特使来抓,也很难把他怎么样。他在如此疲惫却也安宁的夜晚,不得不为自己和一般人一样有一个故乡而自豪,虽然这正月初几的夜空根本看不见什么,他这眼睛更是无能为力。
  他扶着楼梯像个木偶人似地下了楼,老板说手机店只有两百米之遥,他出门看了一下夜空,就一手捂着眼睛,十三月怀胎一样挪过去了。没想到他久已渴慕的宽屏手机,在天涯海角没见着在家乡竟双眼发亮地见着了。女店主说交一千元话费就可送一部,他便要了个新号码也交了一千元,同时感激农民医院的小护士使他去旧迎新。女店主又拿来一部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手机让他挑,他的钳工经验告诉他,同样机器总是重的好,就选了重的。女店主说:你看好,我这概不退换啊。他想新手机一般不大会有问题,应该相信中国制造(其实那一阶段到处都在用新款废品手机糊弄人),便将卡装好,就给天花雨打电话。没想到,人家小女孩用小指头在手机上随便戳戳就行,他把所有的指头都戳酸了,脖子也痛了,眼神也不够用了,眼珠也发胀了,却戳哪哪不灵,不戳哪哪就灵。就问:这手机可有毛病?女店主说:不是跟你港(讲)过,先看好嘛。他想可能是他不会用而且酒意上头了,回头躺在床上研究好了再打,反正他的心上人是个夜猫。
  他就往外跛,就想,有了新手机新号码,也就有了新而好的心情给天花雨打电话了。巴菲特打牌往往换个方位和时间就赢了。这走路的时间不打电话也是浪费,说不定再打就通了,说不定通了就好定婚了。他虽是出名的懒鬼,实际却是个上厕所都要琢磨一下人生奥义和国家大事的超劳者,要是当皇帝,肯定就是个以少林第一武功高手的体魄累死的雍正,最后再让脑子不好心术不正的无知者说是昏君暴君。那就打吧,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电话号码……因为她的号码第一次就被标上姓名,以后再也没看那号码。或者真像小护士说的,他有轻度脑震荡,现在又因喝了一大瓶二锅头,这人也就有点二锅头了,记忆更像手机抽了卡,只剩白屏了。这样一来,千里万里追求天花雨,岂不成了笑话,倘若明天连天花雨是谁都想不起,后天连自己是谁也忘了,岂非寻人不成还把自己丢了?不过,还可以慢慢喝点茶,等脑子清醒一点再说。他长这么大,最大的福气就是肚子饿了有吃的,吃饭之前有酒喝,酒饭之后有茶喝。如果不喝酒也就不要喝茶,就像没长大也就不需要老婆。等有了老婆,更当没酒也要喝茶,或仅只为喝茶也要喝酒,面对老婆喝酒,更能多出一番酒味。再面对老婆喝茶,更多出一些甜言密语。于是,喝酒又多出一个理由,这酒还戒么?等天下酒企都没了,恐怕他还要带头犯罪造酒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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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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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醉眼看世界,醉眼看人生,这是一种变形或者畸变地写法,一切都变了,变得奇奇怪怪,有点难以理解和无法认识,但是最美好的事物——爱和善良,还没有变。故事虽然简单,但语言精彩,人物性格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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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西部井水

    问候作者,墨舞红尘欢迎你!

    2021-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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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真我

      @西部井水  这么快就被加精,让我受宠若精,多谢了!但最好还要多请多指点才是啊!

      2021-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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