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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的春天,一群考古学者奔向天府之国,打开了一片封存达数年之久的土地。这是成都的郊外,一片山青水秀的地方,背靠着大山,山下是盛载着天光云影的水田,从外表看与其它乡间没有任何差别。它就在四川成都马牧河南岸的台地上,原来有三个巨大的黄土堆,呈东西排列,分布在一条直线上,当地人称为三星堆。
考察者说,这一片古迹有方圆十二公里之大。
这已经不是考古学家们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它是一座打开过却未淘完的真正的宝窟,里面究竟有多少宝藏,尚不清楚。
不妨把镜头前移,仔细看看。
1929年的仲春,四川广汉月亮湾,一户姓燕的农户,祖孙三代人在离家不远处的田地里淘堰沟,塌进了一个大坑洞,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举起火把照时,他们惊奇地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宝库,里面的玉器层层垒垒,不计其数。几年当中,他们取出了全部宝物,却又原封不动地献给了国家。但是,没有人意识到这里的深邃和广大。加之抗日战争成胶着状态,谁也无暇去顾及祖先的文明,此事便一再耽搁下来。
1963年,四川大学联合考古队再次发掘了月亮湾和周边的古代遗迹,并把两处大型的遗迹命名为“横梁子遗址”和“三星堆遗址”。
1980年,中国国家考古学院联合四川考古研究所,开始对十多年前开掘的遗址进行再勘探,发现它向地层渗透远远不止一个年代。考古队在遗址上清理出成片的新石器时代之后的古物,出土标本上万件,引起了国家高层的重视。
1986年前后,考古队对三星堆遗址进行了两次大规模考古挖掘,又出土了金、铜、玉、石等古代器物数千件。1986年以后,由于某种原因,三星堆的开掘中止。直到2021年的春天,才又重新开始。
这是一片奇怪的文明,出土的奇形怪状的青铜面具的形象,绝不似中原人物,更不象黄种人,这片文明因此被人称为外星文明。然而,经验告诉我们,它绝不是来自于外太空,它就是中华民族的祖先们宝贵的历史遗赠。非常奇特的是,这儿并没有发现大量古人骨殖的存在,也没有矛戈刀枪,只有大量的生活用品、鼎器和面具,这说明,这儿并不是一个大墓穴,极有可能是一片重要巫蛊祭祀场所。
然而,它太过于博大精深了,让人叹为观止,却又令人震颤慑服。据传,余秋雨先生曾站在挖掘坑边关注过,打探过,俯瞰过,端详过,往里看,泉流已枯,烂泥浊重,上下左右真实而模糊,渊深几许尚不清楚,更不知道它的脉胳走向。面对这个巨大的考古坑,他因震撼而呆立,因惊骇而退缩,终于没有动笔。
但很快传出了官方消息,这块地方上所发现的文明痕迹,考古学家们算出了它距今最近的年轮轮廓:至少有3600年至5000年的历史。3600年前至5000年前,那是一个什么年代呢?
三星堆的上空黑云笼载,历史的来路苍茫幽远,烟波浩渺。《淮南子·本经训》记载:“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因为天担心人们学会文字后,都去从事商业而放弃农耕,造成饥荒。鬼怕人们学会文字后,会作疏文弹劾它们,因此才在夜间哭泣。《水浒传》第一回里,洪太尉推倒封魔碑,大坑里逃出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刹,一百零八个魔头。打开了这座封存数千年的地穴,又会发生什么?是不是一个无底的坑洞里藏着一个魔界,那里连接着一个往日的灵渊,上古的神兽会挣涌而出?
是啊,面对这一片遗迹,我们有太多不解的疑问。四川的地下,究竟藏着什么大秘密?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去,正在黑暗中沉默不语,深藏不露?三星堆到底是什么堆?为什么叫三星堆?三星堆这个带着远古神秘讯息的地方,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面具和铜像,都是和平时期的物件,为什么要被深埋?为什么地坑里面没有先人的尸骨?为什么里面竟然一件兵器也没有?
大而言之,华夏文明的源头在哪?我们究竟从何而来?
一段时期以来,中华民族对自己有一个约定俗成的称呼:炎黄子孙。3800年前至5000年前,正是《史记》中所载的炎帝、黄帝和蚩尤活动的远古时代。
《左传》载,吴起对魏文侯说,“昔者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可见,三苗部落占据的是水草丰茂的荆楚湖区和平原地带,以渔猎、游牧和种植为生。目前,古代典籍中对三苗九黎的描述仍然漫涣不清,有的认为,黎苗集团原辖地为长江中游及以南地区,有的则认为,三苗九黎的活动范围包括了河南中南部及湖北湖南等地,因地层考掘发现较少,黎苗集团究竟从何地辗转迁徙而来,尚不明了。黎苗集团所辖部族,也不甚了了。但蚩尤为三苗九黎之共主则是毫无疑问的。
古籍显示,华夏民族最初居于河南西部山西南部等处。华夏民族与黎苗民族接触很早。彼此竞逐于中原宜耕宜猎之地,因田地和猎物发生争端,直至大规模战争,这是肯定有的。
借用杜甫的一句诗说,“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这个公孙氏,就是轩辕黄帝,我们的先祖之一。
关于那个时代,我们能够查到的古籍并不多。但史载证明,此后黄帝劲扫六合,一匡天下,万国来朝。涿鹿之战后,两族融合加快。《尚书·尧典》载,黄帝统一各部落,将统治之下的民众划分为百姓与黎民两个阶层,百姓是华夏族人,黎民则为黎苗民族,等级分明。日后,随着朝代变迁和人民整合的加深,逐渐混同为一族,不再区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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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0年前的生命,在5000年之后又活了过来,鲜活地站在我的面前,尘封的历史洪流正从那挖掘的洞口处冲决而出。
漫天扬起的黄沙遮住了我的视野,我看不到惊心动魄的刀光剑影,只看到那英俊而健壮的黄种人壮汉,高大挺拔地站在祭台上,至诚至性地唱着祝福的巫歌。到处是人声鼎沸,工匠们在炉火熊熊的工场里劳作,他们挥汗如雨,一刻也不停顿。漂亮的鼎器被制作出来,被烧结出来,被锦上添花。
人们象过节一样高兴,不,这本就是过节,是丰收的节日,是欢庆的节日,是自由的节日,是开放的节日。鼎器里的酒浓郁鲜香,夜归的人们燃起篝火,跳起傩舞来,鼓声在人们的狂欢中敲响,隆隆的声音如同大地的春雷,和心跳的声音一起搏动。喜悦盖过了一天的辛劳。舞武同源,武者亦是舞者,他唱或者跳,都以实际战斗或农耕狩猎为蓝本。年轻的男女拉起手,爱情在歌声里飞扬,在深林山洞里赤裸裸地燃烧,创造着新的生命。这是一片和平安宁的土地,很多年前如此,很多年后仍然如此。
狼烟烽火在高台上不期而遇地燃起,那烟直冲云霄,没有半点犹豫。这是部落的首领在召唤,战争即将到来。人们从山野林地里,从河流湖泊中,从平原沃野上奔来,象百川归海一般集中到那个巨大的祭台下面,台下人头攒动,群情激愤。
高大威猛、头戴牛角的首领腰系兽皮,腰挎宝刀,赤着双足,跨着大步登上了巫祝之台,他开始以本民族的语言演讲,讲得激情四溢,慷慨激昂。他满怀愤懑地讲道:
自神农氏协和万邦以来,我们就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享受着和平和安宁。因为,这是我们美好的家园,是我们祖先耕种的地方。我们之所以有如此美好的生活,是因为拜英明的神农氏所赐,我们因奉神农为天下共主。而今,中原一带有阴谋不轨者乱我国政,胁迫神农,使生民涂炭,天下大乱,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局面,江山我不出来收拾,谁出来收拾?万民我不出来解救,谁出来解救?正义我不出来伸张,谁出来伸张?!
那一刻,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男女老少都在。台下的声音如江涛海浪般轰鸣,无比高昂的血性在燃烧,无数双手举起在头顶,摇晃着,伸缩着,仿佛正在不断地举起他们头领口中的江山社稷,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