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又梦见小离了。最近一些日子,他常常梦到她,只是这一次特别的清晰。
梦中的小离还是十多年前甜美的模样,长长的发,小巧玲珑,只轻轻看一眼,都要忍不住怜惜。这是小离在他心中最深长的剪影,经年尘霜后,还是只记取她最初的模样。
拉开窗帘,天还明晃晃的亮着。阿诺坐下来点一支烟,透过指间明灭的青灰,那段日子仿佛又穿尘而来。
高三年级,小离是小组的组长,经常追着阿诺要他按时交作业。阿诺现在想想,当时故意不按时交作业,也是为了要听她前后追着他喊他的名字吧。
坐在小离的后面,假装认真看黑板,可其实阿诺时常会对着小离的背发呆。看她低头做笔记,仰头听课,侧过身子用手支着下巴,若是小离肯回头看他,一定会看到他眼中滴出水的温柔。
阿诺不知道的是,小离其实也喜欢他。小离常常把阿诺的名字叫得山响,是因为除了追着他要作业,小离从不敢正眼瞧他,怕一不小心被他看到眼中的柔情。这是个紧张得要抽搐的年纪,不允许胡思,也不允许乱想。
终于到了要分开的时候,小离考上某所大学,阿诺则毫无悬念的留在了家乡,不再做大学梦。
小离曾经在走前找到阿诺,转弯抹角的想要一个承诺,或者明示。阿诺觉得这样神圣的事情,一定要用一种神圣的方式才可以,所以,只是轻轻的笑,淡淡的祝福,什么也不说。
阿诺不知道小离这一走,便再没了表白的机会。因为另一个男孩也苦苦恋着小离,而且考去了同一所大学。小离想要一个承诺,好让自己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另一份感情。
阿诺在小离去学校之后就动手为她写一封情书,准备在她回来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一封520页的情书。他把所有想对她说的话都写在上面,写他的喜欢,他的怜惜,他的不知所措,他的深情,甚至小离曾经穿过的那条裙子。阿诺不知道每个遭遇爱情的男女都会变成诗人,所有琐碎的事件都可以染上桃红的颜色。
寒假归来,小离不是一个人。阿诺看着那一双人儿,这样始料不及,他的爱情还未开始便已经换了布景。阿诺什么都没说,像往常一样跟小离闲话。转过身,他感到心中空荡荡的,仿佛丢掉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阿诺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他坐在屋后的树下,拿着那封未及送出的情书,一直一直说,我爱你,小离。月光打湿了阿诺的眼睛,他终于明白其实那简单的三个字比一封520页的情书更明确,也更动人。只是那时的他不懂。
曾经以为不会再喜欢上谁,以为自己的心被定格在那个年份,眼中再无他人。可是,时间永远是最好的疗伤药。现在,十年时间一晃而过,她有了她的夫,而阿诺也有了温柔的妻。如果不是跟朋友偶然提起,阿诺也许已经不记得曾这样刻骨铭心的爱过谁。
隔了这样久的年月,撕开伤口除了怅惘,还隐隐作痛。朋友想方设法的弄来了她的电话,阿诺一直没打给她,却频繁地梦到她。第七次,第八次,或许已经超过十次。
阿诺慢慢地拿出那封信,仔细的读了又读,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一生所学到的词语都写进了这封信。信纸泛出微微的黄色,像是黄昏时透过玻璃的光。阿诺对着它看了很久,用打火机从一角点燃,一页一页的放在烟灰缸里,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别了,那些涩的青春。别了,那些纠缠不清的爱恋。
阿诺还是常常做梦,只不过梦里小离来得越来越少。许多个夜晚,阿诺半夜醒来,会独自一个人静静的躺着,一次一次在时间下沉淀。比起那些没故事的人,这样刻骨铭心的痛是否也算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