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记 学校的围墙外有一家汉堡王，实惠套餐甚得我心，但我到学校的围墙外要多久呢？答案是一个多小时。每每听我这般讲起，听者总是惊叹我校之大，但其实我与这家汉堡王的距离仅有1.2公里，只不过若想在二十分钟内抵达，唯一能选择的路径就是偷渡。是的，我脚下是地图上一个特殊的小点，一块稍显光怪陆离的土地。
两年前，短暂地告别朴素的家乡小城，我风尘仆仆地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这里。在大客车上近三小时的颠簸暂且不论，单单从学校围墙外大城市到我的宿舍楼下，我就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从客车上下来步行抵达口岸，过两道海关，被学校接驳车载上，晃晃悠悠的二十分钟的车程后，再通过一条不甚漫长的河底隧道，我总算抵达此行的终点。这是一所坐落于内地城市但冠以特区之名的大学，学校区域归特区管辖——一条隧道将学校与特区相连，一堵围墙把我们与内地相隔，这所学校既是特区的离岛，又是内地的一角。
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只住一到两个人的敞亮宿舍，带着橄榄和咖喱味儿的葡国菜，外文音译的拗口地名，还有像巴掌一样大的蜗牛和让我压力倍增的物价。墙外的西瓜便宜水灵，这边的西瓜动辄价格过百，更别提十五块钱一碗的白饭和十七块钱一碗的白粥，在此地我不仅没法实现水果自由，连主食自由都成了奢侈，更遑论像本科时一顿吃上四菜一汤。至于校名中那个纸醉金迷的特区，种种高消费让我望之却步。偶尔搭个公车出去改善一次伙食，迎来的可能就是一周甚至更久的拮据。怎么办呢？那当然是出关去，还要拉上我的行李箱。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靠右行驶的车道，一元一趟的公交，九毛一斤的萝卜，还有性价比极高的粤菜。关口那边，是我钱包的救赎，是我久违的妥帖。出关时行李箱空空，返回时满载而归：一块五一斤的春菜，八元一排的娃哈哈酸奶，十元一盒的烧腊，来回半天的劳累，换来的是一周的好心情。感恩围墙外这座城，我愿将其称作“母城”，是她为贫瘠的我提供了无穷的滋养，让我这浪迹于两地的游子，也能当一回凯旋的将军。
过关的次数多了，我也从起初的严阵以待到今日的习以为常。有没有带通行证？走这么长一段路要不要穿运动鞋？这些谨慎与疑惑留在了以往，现在我的钱包里一定会带着通关的证件，过关要走的路虽然长了点，但穿着拖鞋慢吞吞踱过去足矣。对所作准备和路线已然熟悉，我开始兴致去观察像我一样的候鸟们。
最好辨认的是从特区到内地买菜的居民，他们总会拖着载满青菜的小车。各位爷爷奶奶已经不年轻了，但他们对过关近二十分钟的步行路程并不感到吃力。多少次，疲惫的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从我身边健步而过。常年累月在两地穿梭，他们已练就如此功力，可以一手拉着买车小车，背上背着沉沉大包，另一手握着手机和证件，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插，找到所有可以“超车”的机会。不难想象，这都是勤俭持家、努力生活的人们。特区没有耕地果园，蔬果价钱远超内地，定期到内地买菜可以省下一大笔伙食费。特区居民虽然收入高，但是他们也要面对高房价和高物价的困境。这些银发候鸟都已经退休了吧，所以他们有空余的时间奔波，顺便也给后辈积攒了家庭的底气和希望。
另一个标志性群体是外雇劳工，为了高于内地同等工作的收入，他们每天要花费几个小时来通勤。特区太大了，这个作为大湾区枢纽之一的国际化城市，容得下来自天南地北的梦想；但特区又太小，比不上浦东机场的面积，甚至不能给这些闯荡者们一个床位。为了生活，人们咬着牙日复一日地过这两道海关，到特区工作，回内地栖息，他们的劳动变成了碗中的饭食、孩子的学费、老家的房子，也铸就了口岸两边城市的辉煌。我围墙外的内地城市，房租甚至高过一线城市广州，那些小小的单间啊，是归来候鸟暂居的巢穴。
最快乐的莫过于游客，他们往往穿得既休闲又光鲜，像我平时出去买菜一样拉着行李箱，但眼神充满好奇。疫情之后，他们更好辨认了，喏，在关口前扎堆扫描特区健康码的十有八九都就是，因为常日过关的人们，早在到关口之前已把健康码扫描好并截图。旅游是件快乐的事，在旅人的脸上也看不到疲惫和愁苦，多是灿烂的笑脸和期待的眼神。只可惜，我初次来到口岸时已没有游客的心态，只有从小城带来的胆怯和对新生活的忐忑。我经历过通勤者的疲惫，拖着的行李箱里也装着青菜，远望去也逐渐有了特区“买菜帮”的生活气息，但我却不曾拥有这份令人歆羡的休闲。
一道关，两道关，特区用她的魅力拥抱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两道关口就是内地和特区搭在一起的臂膀。我的学校，则是特区和内地共同孕育的孩子，这个才四十岁的小娃娃怀中，安置着我的归巢。习惯于往返两地后，特区的物价不再是压在我肩上的沉沉担子，我终于能享受两地各有千秋的美好。特区华灯之下有我痴痴的张望和按动的快门，内地城市有我行李箱的轮迹和放肆的呼吸，学校则有我的学业、师长、同伴和未来——在这块足有特区十分之一大的土地上，我迈过了人生的重要关口，得以迎来继续在书山摸爬滚打的四年。
接下来的时光，我还是会享受这种两地奔流的日子。过那边关去，叹叹市井的生活，回这边关来，走走繁华的街巷，候鸟自有候鸟的节奏。虽然生活因此更加繁忙，但我始终相信——
过关之后，定有让我欣喜的风光。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送花(0)
收藏(0)
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