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薾明面上的职业是设计师,其实他还经营了这家书店。
书店在半山之下的江边,每一个书架,每一本书的排列,都是周薾根据色系来组合的。下雪时,绛红与朱红的书混杂着摆在一起,看起来热热闹闹的,秋霜时,橙黄与金黄的书混杂摆在一起,看起来像一树一树的橙子。春柳摇与夏蝉鸣,又换上应季的书楣。
书做不到都一个颜色,所以更换季节的书架也只是周薾常坐的那个位置所对的那一面书架,每次能摆两百来册书。
“周薾对颜色分辨不清,不信你看,那本,那本,还有那本。”顺着晓盏用手指着的书架,及那一排黄色的书籍,的确是深浅不一的黄,菊花黄、菜籽花黄、橙子黄、泥土黄、蟹黄、黄茶黄、黄金黄。
各种黄颜色的黄聚合在一起,好像太阳罢了工,专去涂抹那面书墙。对周薾这个习惯,一开始晓盏不太习惯,待不到一个季节流逝,便把色彩换成赤橙黄绿青蓝紫。其实也是上面一些书籍被买走,或者来读书的人随意插放。
书店管理员在大多数人眼里是最轻松的活,不信发一个就业指南,估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会选择图书馆或图书管理员这个工作。
如果谁告诉别人在图书馆或书店工作。通常得到的回应有三种。是的,刚好三种,这是晓盏通过多次与人交流后总结出来的。“哇,耍得太好了。”第一种;“老子也是图书馆长,前途无量啊。”第二种,这样的时候,晓盏会在心里嘀咕,老子是打工的。“天天都有读不完的书,太幸福了。”遇到说这句话的人,晓盏会多交流几句,哪怕客人仅仅是表示出对书籍的亲近。
晓盏对周薾的色盲予以肯定,来自于周薾对颜色的控制欲。偏执应该是更适合的词语,晓盏偏不用,就是控制欲。只要周薾来店里,哪怕明天就是春夏相交,今晚就是冬春相交,也坚决把书籍的色彩换回来,只恨没把同一色系的色差用涂料给涂抹上。
周薾在强调色彩的时候,忽略了图书馆的种类,图书是有严格分类的,出版社和书的设计师不会按照文学类的书籍白色,军事类的书籍黑色,技术类的绿色来做。自然某个作家的书,也不会青年时期白色,老年时候黑色来设计。书的颜色有随意性,种类和颜色也没有必然联系。
你的店你做主。有过多次无声的抗议之后,晓盏对周薾的怪癖好奇,又只能从周薾的职业入手,设计师大概都有固执的一面吧。晓盏之所以要把周薾对色彩的区别不明显说出来,是通过色彩的对比,怀疑周薾的设计能力。其实周薾这个人,除了对颜色的要求和季节对应之外,一切都还过得去。这样想周薾的设计能力,也是为了色彩而忽略其他,给晓盏带来的麻烦。好在来书店的人,也不在意那一排同色系的书是否种类相同,不是所有人都有偏执和控制欲。
其实,周薾这个书店无论选址还是装修,在同城甚至晓盏看到过的书店里,都算得最好的。坐在店里读书,稍稍转身,就能望见一碧青山和流水,青山之上,云蒸霞蔚,青山之下,流水淙淙,波光粼粼,尤其下雨的时节,清冷与书香,思古的幽情和书籍的墨香氤氲在一起。不止是一个读者的流连忘返,晓盏也是在一次雨下,经过周薾的书店,从此留在店里工作。晓盏倾向于第三种,留下来,还有一个属于晓盏的秘密。
书店日常闲适,周薾到店的时间不多,逢节假日和周末客人多一些,周薾也会来店里挑一本书,坐边角读一会儿,更多时候一直在清理那排色痕混乱的书架。
晓盏看着周薾整理书架,便想到一件事。想着想着,那些书的颜色,也成了周薾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