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火攻心,华子嘴角一串燎泡。
面案怠工两天了,合适的面匠师傅还没找到。干了半个月的面案师傅借口家事紧要,弃承诺于不顾,炒华子鱿鱼。
电话不接,人影不见,就连留下的衣物都不敢来取就撒丫子了。
经营学校食堂三年来聘用的面匠换了好几茬。最近两次尤其频繁,这让华子像热锅上的蚂蚁格外煎熬。
导致面案师傅频频出逃的主要原因是学校特别的就餐时间和就餐量决定的。虽然食堂面匠的薪水比校外面馆师傅高,但工作量和工作强度也大很多。
华子的食堂上下两层,下层快餐为附,上层面食为主,面食当以拉面、拌面主打。单说上层的午餐,从上午11点以后陆续进人到中午14点基本结束,三小时四袋面粉的出餐量。而12点左右的高峰期数百学生同时涌入进餐,两位面匠一小时内就得完成近三袋面粉的工作量。华子十分钟差不多要打八十个饭卡,即便如此,还是会有等不及的学生直嚷嚷退卡。
所以徒有技术没有气力是够不上面案匠人的标准,只有气力没有技术那就只配刷锅洗碗倒泔水。
这学期开学还不足月,华子如以往般又被匠人甩掉。情急之下便网上打广告,朋友熟人的四处相托,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只干了一天就打退堂鼓。华子撂下老板的架子央求师傅坚持两天,等找到顶替的就让他离开。那人不肯,华子只好以加涨薪水为诱,对方竟不为所动。
火烈的华子忍无可忍,一扬手,一只打火机飞向那人面门。那位也机灵,躲闪开。一击不中,恶向胆边生,一米八二的彪形汉子任谁也抵挡不住压抑后的爆发。华子拍案而起,飞身一脚踹翻面匠……等挣脱大家的压制,早不见了那人影子。
楼上停工两天,华子苦不堪言,在商言利啊!幸亏又有人辗转介绍来一位循化籍师傅,人称“匠人陈”的。
当然是饥不择食地约见。挂了电话,华子下意识地摸摸嘴角那溜火炮。
下午一见面,华子大失所望:一顶奇怪小帽,一套寒酸衣装,一架瘦小身板。华子叫来楼上负责管理的大哥相相面,大哥下来瞥了几眼,没言语径自上楼打点去了。华子知道大哥没相中,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问:你醒的面能放四十分钟吗?匠人答曰:差不多吧!又问:案上一次能团四五十个剂子吗?答曰:差不多吧!再问:一次能出五六碗面吗?答曰:差不多吧!
三个含糊其辞的差不多,把华子的心凉到家。但苦于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外加火烧眉毛,华子哪有权衡再三的心思?先留下应急再想辙吧。
第二天,匠人准时到岗。冲华子翻翻眼,也不招呼,衣服一换上楼去。
华子忙着安排里外琐事,接着应付出餐高峰。直到午餐时间结束时,还在善后的他看到大哥紧绷着脸,从楼上下来。
心里一沉,华子迎上去就近拉开一张椅子。大哥沉闷地坐下,眯着眼看他一脸征询的表情,突然就翘出拇指:讲究!然后咧着大嘴笑起来。
那天打烊后,华子和匠人签订聘用合同,这才知匠人大号:陈二。
“就那么个其貌不扬的人,活儿干得那个讲究……”后来一提起他的匠人,华子眉飞色舞:“就是两个字——讲究。”
面案活儿真讲究精细:和面时添加的蓬灰多点少点不仅影响拉面的松紧和口感,还直接关系到面剂子久置后能否顺顺当当下锅。华子之前的面匠和面能放四十分钟,过了这个时间,就整个稀软如泥。
匠人陈不一样。案子上能排近百个面剂子,四五个小时后仍然随意拉长摁扁,面团在他手里就像魔术师的道具。
“以前俩匠人顶不上一个‘匠人陈’!俩人一次最多出十一二碗面,我这匠人就一个人,最忙的时候几个剂子摞一起拉扯得跟皮筋一样,看着玩儿似的,一锅二十碗面呐!”华子在同行面前吹牛时总不忘赞叹他的陈二拿手的绝活。
“你尽胡咧咧……”匠人陈听不下去,冲他翻翻眼,楼上躲清净去了。
后来,华子的食堂添置了大功率和面机,还另聘了两位师傅给匠人陈搭帮。
听说倍受老板特殊礼遇的匠人陈不但不张狂,只要得空抹桌扫地也能接手,全无匠人拿捏的架势,和华子相处的哥们弟兄一样。
再后来,不光学校附近,学校周围街巷大大小小的面馆、餐厅都知道行当里有个叫“匠人陈”的讲究人,他老板出资他出技术,俩人合伙在学府街经营一家叫做“匠人陈”的中式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