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袖呼啦啦地甩响,青衣,花旦,丫鬟,老生次第出场。土墙内,几块木板搭建的戏台上,她们互相穿梭,演绎着不同朝代里不同人的故事与命运。她们将乡下人熟悉的故事搬上戏台。台下观众们不时发出一阵阵开心的哄笑声。玖儿是里面的主角花旦。美丽的外貌,细柳般的身材,和好听腔音,每次她的出场都会让观众带来一阵骚动。
而土墙外年幼的我们,紧贴着小小的墙洞,贪婪的向里张望,试图从二胡,唢呐,铜锣的鼓点中窥探戏台上的某些世界。
卸下戏服,脂粉,她们仍是小村的热点,戏台内外的点滴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她们成了村里与外界的联通的大门,总有金光从里面闪出。
2.
每年农历六月初六,老陈头都会将戏服一件件摊开,晾晒,借以除去可能的霉气和异味。阳光下,戏服上的金丝银线折射出不同的光亮,珠宝般,亮闪在戏台上九儿轻摇莲步走在角色之间的那些日子里。不同的道具和帽饰间,我恍若看见玖儿依然身着戏服亦步亦趋的身影。
“那个花旦自杀了”,这是关于她的最后结局。现实打碎了幻梦,有人说是她脱掉戏服后常说的。那件事轰动了全村。人们低声谈论着,说她过于沉迷戏里人生,已无法在现实生存。她与那个她父母替她选的男人之间距离,就像她们眼中各自的风景一样遥远。
是的,她习惯了锣鼓声中的步履和轻移。当棉絮般的白雾透过树木的枝丛开始弥漫时,在被遗忘的时光里,她用自己的迷宫困住了自己,回声里的甩袖和唱腔、斑斓的蜃景楼宇最终坍塌。
她,跳河了。
3.
当娘家人将她肿胀的身子举放在那个男人神龛上大闹时,一个大仙发出了她的声音。她说让娘家人不要再给她添加罪孽,不要让她在那边不得安生,她说,她想再去以前出演过的人物故事里看一看,她想最后穿着戏服走……。
孤独为她筛选记忆,并不断地累积和重复着,臆想中的生活在她单纯的世界里。角色不断变换,鼓点大小不等的敲击着,而空间过度空旷使她无法再触及到自己的某种边缘。
如今,湖水依然清澈,涟漪无声。寂静里仿佛总有鼓点从远处涌来,依稀可见一个甩动水袖、咿呀清唱的女子。哦,玖儿。
也许,她认定自己可以从戏台底部某处慢慢合拢臂弯,将那些郁金香,银莲花,虞美人般的人生永远拥抱,并甘愿在它们之中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