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风皖韵】黄山断想

作者:雪窗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1-08-17   阅读:

  
  初冬时节终抵心慕已久的黄山。驻足远眺,云雾飘渺中的峰峦如同一座神话里的神仙居处。去之前还是查了一点《黄山图志》,书里说此山有高峰与水源各三十六,溪二十四,洞十八,岩八,高一千一百七十丈,域及太平、宣城、歙三县,盘亘三百余里。又传说是容成子、浮丘公两个道家,在此山筑坛为轩辕黄帝炼制不老仙丹,历九九八十一年始成。轩辕氏服丹后果真神清而气爽,长生而不老,老黄帝得了便宜便买气乖巧起来,又嫌须白皮皱没有神采,于是入炼丹峰旁的温泉浸泡,霎时又须落更生,出浴时仿若少年,脸如冠玉,唇红齿白。忽然间,九天顿现五彩祥云,山峦之间霓裳不绝,九色神鹿牵引着御辇而下,黄帝瞟了人间最后一眼,绝尘而去。
  上面这段文字是我多年前写的,之后很长的时间里看着标题,就是憋不出一个字。或许黄山的景色真的不容文字来描写,先祖创造的语词在他的面前显得那样的平乏无趣。其实黄山的景致不但对文字产生排斥,甚至连摄影家手里的相机或是画家笔端的丹青都是排斥的,所有的原因只归结一点,你无法去捕捉流动中的美丽,那些片刻间留住的记忆,真的不过是他瞬息万变中的一个偶然转身的亮相,而黄山之美却真的是在流动之中。
  那天留宿黄山脚下的屯溪,等待着来早登临莲花峰,饱览众山渺小的美妙时刻,谁想忽来的夜雨几乎浇灭了所有的兴致。听着窗外瓢泼般的狂雨,甚至连怨恨都无心生起,有的只是一片无可奈何,与大自然相比人的奢望真的太渺小。斜卧床头,无聊之际翻开徐弘祖的游记,遐想一下当初这个独行客的惊喜和忘我。
  “云气甚恶,余强卧至午起。挥印言慈光寺颇近,令其徒引。过汤地,仰见一崖,中悬鸟道,两旁泉泻如练。余即从此攀跻上,泉光云气,撩绕衣裾。已转而右,则茅庵上下,磬韵香烟,穿石而出,即慈光寺也。寺旧名珠砂庵。比丘为余言:“山顶诸静室,径为雪封者两月。今早遣人送粮,山半雪没腰而返。”余兴大阻,由大路二里下山,遂引被卧。”
  世间都说徐霞客发现了黄山之美,不然这让五岳折腰的山峦,还不知要等何日为人所识。其实不然,真正识得黄山之秀丽和奇特的是吃得十方的释家子弟,可是这光头和尚可恶的很,自己守得那一片好山水,吐纳着日月的精华,幻想着成佛西天,从没想要给俗世之人一隙自然之美色。那时山中的佛寺,虽没有金碧辉煌的佛殿,鎏金的如来观音,却缭绕在云雾之中,沉醉在变幻的山石松柏之间。
  直到那个明末的才子,大清的和尚弘仁,从武夷山回到家乡,躲进了黄山深处,看到孤立突兀的山峰,离奇断裂的山石,扭曲却异常顽强的松树,这个看似挂瓢曳杖,芒鞋羁旅,长日静坐空潭,月夜孤啸危岫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僧,刹那间痛哭流涕。国破家亡的痛楚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那是心灵间对话,更是一种心灵的宣泄。于是他眼中险峰怪石飞瀑古松,都是破碎的山河。
  弘仁笔下的黄山与原济和尚有着本质的区别,石道人毕竟是皇家的胄裔,亡国之痛对他来说更多是自我的丧失,所以他笔下的黄山不是真实的写照,而是“搜尽奇峰打草稿”后的写意,那是他的理想发泄处,一块心灵慰藉的所在。
  渐江和石涛都在黄山找到了他们心灵的慰藉点,也因为心境的迥异而产生出表现手法相同效果却背道的绘画,这就是写意山水的描摹。人的感悟和心灵的抒写,不单是文字撰写的根源,或也是最接近黄山的本质的描绘。
  一夜的浓雨在朝阳出来时骤然停滞,初冬的温暖阳光洒满在黄山的每个角落,抬头仰望,山峦掩映在白浓雾之中,这雾气是流动的,随着登山的脚步缥缈流动。没有到黄山你很难想象这梦幻般的雾气,只是你置身在这雨雾之中,却也无法说出那是如何的感觉,这时候你根本看不到峰峦,也望不到沟壑,飞瀑奇松不过是脑海中的期望。登临黄山,人行期间宛如登天,意向中的绝美山色,会在偶然的一个停足或风来雾开时。忽然跳进眼帘。
  徐霞客在他的黄山游记里写到:
  “……觅导者各携筇上山,过慈光寺。从左上,石峰环夹,其中石级为积雪所平,一望如玉。蔬木茸茸中,仰见群峰盘结,天都独巍然上挺。数里,级愈峻,雪愈深,其阴处冻雪成冰,坚滑不容着趾。余独前,持杖凿冰,得一孔置前趾,再凿一孔,以移后趾。从行者俱循此法得度。上至平冈,则莲花、云门诸峰,争奇竞秀,若为天都拥卫者。由此而入,绝岘危崖,尽皆怪松悬结。高者不盈丈,低仅数寸,平顶短髲,盘根虬干,愈短愈老,愈小愈奇,不意奇山中又有此奇品也!松石交映间,冉冉僧一群从天而下……”
  山峦之态除了“争奇竞秀”还能够用什么样的文字来描写呢?也许真的不必去寻找更多的词汇了,还是如徐霞客这样,一路艰辛登临到光明顶上,站定身躯放眼而望。此刻云开雾散,清风徐来,一派紫气东来的灿烂胜景,那群峰突兀,云遮雾绕的山水长卷,能够让人从心里发出震撼的。初冬的夜雨淋湿了悬崖、崖壁、山头、石缝、陡坡中松枝,阳光融化着枝头的冰凌,在远远射来的阳光里,这水珠竟然是七彩斑斓的,一枝斜出的松枝犹如文人笔端的笔锋一转,把那点睛之笔道将出来。
  黄山的松树,那是一个说之又说的风雅之物。如果说风骨是文人的根本操守的话,那这松树恰恰是可以代言这风骨。五百里的黄山,山体表面鲜见泥土,坚固的花岗岩体经千万年的侵蚀切割,山石断裂而纵横交错,黄山松便发芽生根于如此的岩石缝隙之间,靠他坚韧的意志力,庞大发达的根须,从山石岩体里吸取养分,依从悬崖之体貌,往下伸展,因对阳光的渴望,枝桠朝光明而倾斜,历经风雨雷电冰霜干涸,终成参天大树。
  还是那个渐江,面对层峦陡壑上的老树虬松,有一天终于顿悟,笔下的山水竹枝,再不是单纯倪云林式的天真疏淡,不见丝毫俗气的理想画卷,而是充满了百折而不饶,静谧又深寓骚动,空灵中显真实的隽永意境。亡国之恨光凭愤懑是无济于事的,假如你无力去改变,不妨就此放下,用你能够做到的办法去给后人留一点消息。还是那个石涛和尚,从满山顽强的松树中,看到了绝地逢生的机会,明白了适应才是人生正道的真理。他终于拜倒在康熙皇帝的脚下,山呼万岁。这样的融通也许会被明末的遗民引为大耻,也终于被满清的权贵所追捧,成为和尚中第一人。也许这些不是石涛要的,但是除此之外,他还能够得到什么呢?放下抱负与理想是唯一的选择,一叶扁舟下广陵,石道人还是要变回原济和尚,既然是和尚,那么红尘中的纷扰便与他毫无干系,若是还有只能够算做庸人自扰,六根未尽。
  石涛晚年蛰居扬州,黄山的美丽渐渐淡去,心如止水后,思绪也许就清楚起来,记忆中美丽的浮华消散之后,留下的或才是他要的,只是谁也说不清那会是什么?
  审核编辑:韵无声   精华:冰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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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韵无声: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这句诗耳熟能详,古诗文里记载的比比皆是,因此每一个将要去黄山的游客对黄山的期待都很高。可是山还是山,是你的山才是。作者夹叙夹议,有细致的景物描摹也有豁然的抒情;黄山的飞瀑奇山、老树虬松,黄山的人文景观一一呈现。此行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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