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吴月红逆袭记

作者:梨涡小篆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1-08-17   阅读:

  
  一轮明月高挂半空,夜已阑珊,房间里出奇的静,只能听到侍剑剪烛花的细微声音。许是四更天吧。我不清楚。我端坐在梳妆台前已有数个时辰,身体已坐僵,内心却是冰凉。冰凉如腮边的泪,泪湿春衫袖,袖子里的手指头上尽是茧,那是我练琴磨出来的茧。
  多么可笑。只因为他说他为我做了一张琴,我就请了一打的琴师来教我学琴。痴长日月二十数载,我精通拳脚擒拿,熟练刀剑斧钺,偏偏不懂琴棋书画,以及针黹女红……无奈大爷是喜好美人卷珠帘,低首蹙娥眉的。那种美人,有着小小的脸,弯弯的眉眼,细窄窄的鼻,一点点的唇,娇怯怯得似乎风吹吹就会倒,却是顾盼之间秋波流转,仿佛捧心西子,我见犹怜。
  桃夭,就是这种样子。她,是大爷的心头朱砂痣,床前明月光。
  纵然她一直在骗他,孙府上下都看得出来她骗他,唯唯大爷,不相信。
  大爷说:桃夭是个好姑娘。她人如其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大爷说:桃夭的离开是迫不得已的,她都是为了我好,她为了我承受了太多的委屈……
  大爷说:桃夭她一开始就在拒绝我,她没有想过要破坏我的家庭,她因为我被罢官,被父亲逐出家门充满了歉疚。她宁肯孤身离开,也不希望我再过苦日子……
  大爷说:你们都不理解桃夭,唯有我明白……她是这世上最善良最温柔最蕙质兰心的女子,她为我牺牲的太多了……
  大爷说:我一直相信桃夭会回来……她这次回来,我要好好珍惜她,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大爷说,大爷说,大爷说了很多。我都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了。我只是当着全家人的面,慢慢踱到他面前,颤抖着唇问向他:孙世杰,你在许愿树下所立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愿上天保佑吾妻月红,生生世世,永结同心”的誓言是否就此作罢?
  
  他闻言一怔,眼神闪烁,不敢应对我的目光,却是紧紧抓住了桃夭的右手,对着老爷哀求道:父亲,桃夭毕竟有了我的骨肉!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锤得我眼前一阵泛黑,脚下一个踉跄,身子险些摔倒。庆幸有人伸手在我腰上一支,助我稳住了平衡。我不用回头,即知是少春。在这个家里面,能够一直真心实意待我好的,就是林少春了。
  林少春面上像挂了一层薄薄的霜,她拥着我,质问出声:大哥哥,你怎能确定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这女子,曾经跟过陈伯远私奔。她嘴里的话,你岂能相信!
  ——林少春,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的陷害!桃夭突然叫出声。她泪眼汪汪,用尖细的声音倾诉着少春与陈伯远的交易。这桩交易,我与凤翘都是清楚的。但是桃夭突然加了一些我从未听到过的内容:林少春,你让陈伯远欺骗我,说世杰的母亲思儿成疾,缠绵病榻。我为了让世杰回家,只有听从陈伯远的安排,暂时离开世杰……谁知,你竟然让陈伯远将我卖到妓馆娼寮,若非我誓死护贞,蒙贾爷相救,说不定早就……林少春,说起来我们还是同门师姐妹,你做伤天害理之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林少春,你居然如此恶毒!大爷满脸震惊,一怒冲到少春面前,想要对她挥拳。四爷忙上前拦阻:大哥哥,误会误会,少春断不会做这种事。
  大爷哪里能听得进去呢?他被三爷拦腰抱住,却是下着死劲挣扎,嘴里痛斥着玉楼和少春。下人们也都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拉架,七嘴八舌地劝架。太太、梅姨娘也是慌得只会叱喝不会别的。后来,老爷砸了一个茶盅,大骂一声:都给我滚回房去!这场闹剧才暂时停歇。
  现在,大爷带着桃夭去厢房安歇了,四房的少爷奶奶们各自回屋了,老爷太太也都躲去清净了。我,吴月红,孙家大爷的正室,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回忆着。我回忆着我与大爷走过来的这一路,不过是镜花水月,似真实幻。
  我的夫君,从未爱过我。这是我不得不承认的真相。
  我起初以为他不爱我,源于我不够美。对比二奶奶苏映雪的玲珑娇俏,一颦一笑端庄静美,我生着一张团圆大脸,两只绿豆小眼,咧嘴一笑,只见双颧丰厚的肉,以及一排雪白的牙;对比三奶奶许凤翘的明媚热辣,终日打扮得珠环翠绕,我习惯穿着家常衣裳,鬓边亦不过几点珠翠;对比四奶奶林少春的绝色倾城,机智无双,我更是身形矮胖,胸无城府如后花园里的石墩。我心知肚明自己是比不过她们的。许凤翘能把爷们驯得像避猫鼠,林少春能让男人爱她如心头肉,除了她们生得漂亮,人又聪敏,还在于她们对自己的郎君,都没有我爱得那么深。
  我爱大爷,爱了二十多年。我爱他爱到了早已忘记我本来的面目。别人都以为我是嫁给了大爷,才死心塌地爱上他。他们哪里知道,孙吴两家能够联姻权靠我一手促成。我自幼就心许孙世杰,他是首辅孙逊的嫡长子,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人也忠厚,待人彬彬有礼。我在父亲的嘴里听闻过他出口成章,妙笔生花的轶事;我在母亲的嘴里得知他素来洁身自爱,从不寻花问柳。我好希望我能嫁给他。父母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在我十八岁那年,通过政治联姻让我们结为了夫妇。
  为了取悦大爷,我悉心扮成他书房卷轴里的洛神,在他面前蹁跹起舞。
  为了取悦大爷,我竭力学习礼仪、学习作、学习绣花、学习下厨。
  为了取悦大爷,我敢顶撞公公,我愿在祠堂下跪,我听任孙世杰抱着枕被走进书房,与我分房。我相信只要我凡事顺服他、我处处尊重他、我时时体谅他……他终有一天会如化冻的冰雪,涓涓细细地流到我怀里。
  如今,我死心了。我为了讨他欢心竭尽全力,甚至不在乎他为了那个狐媚子抛弃过我一次,最终换来的是二次伤害。
  呵呵。他不爱我,却在每次被桃夭猫玩耗子玩受伤之后,念叨着什么“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之类的废话回到我身边。我是他的止疼药,我是他的竹夫人,我是他的汤婆子。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忙不迭地为他驱散炎热,为他提供温暖。他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成了他嘴里“无才无德,叫人如何是好”的累赘。
  既然如此,不如和离!
  次日,我命人通知父亲来孙家。我当着孙家二老的面,亲自摆上了一张和离书:孙世杰与吴月红,因结缘不合,似猫鼠相憎,如狼犬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迁本道。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谨立手书,以作凭证……
  老爷看完,一拍桌子,怒道:胡闹!月红,你是我孙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只要有我在,谁也动摇不了你大奶奶的地位!
  太太跟着劝道:月红,你与世杰多年夫妻,不要因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任何人在我心里与你都是没法比的。
  凤翘夫妻与玉楼夫妇也在纷纷劝我。
  孙世杰,他一言不发,痴痴呆呆地看着那张纸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再次笑了。我冷笑。成亲多年,终不及这几日看得清他。哪怕玉楼与少春不住地提醒他,他始终不敢面对我,更不愿挽留我。
  也罢。我替他做了决定,他也好对那个桃夭交差了。
  ——老爷,太太。我与世杰缘分已尽。我嫁到孙家多年,与大爷徒有夫妻之名,几乎无夫妻之实。既然已有女子怀有大爷的骨肉,我吴月红自愿成人之美,下堂离去。此番心意已决,愿二老与父亲大人成全!
  我淡定地跪下,给公婆最后磕了一次头。
  老爷太太为难地看向父亲。父亲脸色阴沉,上前扶我起来,抚着我的后背安慰道:月红,当初是爹不好,没有给你寻一个爱你疼你的好夫婿。既然你在孙家过得不开心,咱们回家,大不了爹养你一辈子!
  我强忍的泪瞬间决堤。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我读书不多,却也会背《经》里的《蓼莪》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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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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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改写是一个有益的再创作,能改写的人,就是原作者最好的粉丝。但是,也要注意一个问题,对于现代人的著作,还是要征得原作者同意,否则,就有侵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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