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二哥哥遥遥致意,谢谢在论坛遇见冬至,在文字中彼此欣赏,多么珍贵。妹邀我安徽一聚,哥已先行到达。哥自幼长于大西北,行路有限,尤其是墨舞八月征文关于的安徽,惊惧于我的生命、生活竟与此地毫无交际……”
冬至翻看着二哥哥留下的手机信息,微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超大墨镜,钻进缆车。她没有向二哥哥询问位置图,她相信二哥哥一定跟她一样,读过孤魂野鬼的《遥遥篁岭》,并以此为参照,一步一步正在践行。她相信缘份,一如她相信跟二哥哥几年如一日的心有灵犀。二哥哥从来不向她打听,诸如冬至你真名叫什么呀,多大啦?漂亮不漂亮?冬至也从不问二哥哥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
冬至走进一条条明清小巷,感受着是否真比苏州、绍兴、乌镇、西塘等古镇的小巷更狭窄,更幽深,更神秘;看那些起伏有致的马头墙,屋脊、屋顶,是否与江南小镇相仿。她脱了她绣花的布鞋,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一路走一路踩。过天街,穿牌坊,观"垒心桥",还特意去坐了坐“美人靠”。
美人靠上坐着一位懒洋洋的女子,一直盯着冬至看呀看,笑得十分诡异。冬至寻着目光望过来,她又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看风景。冬至威武雄壮地走过去,左手握住右手拇指,粗声嘎气地高喊:“天王盖地虎!”女子转过身来,右手握住左手拇指,高应一声“宝塔镇河山!”两人相拥大笑。
二人边走边聊,从论坛趣闻讲到网站征文,从写评论讲到挨骂。二哥哥说:骂就骂啦,骂得妙,骂得巧,骂得无言以对,这骂才叫有才,才叫绝。接着二哥哥跟冬至分享了一个骂仗心得。她说她以前也不会骂仗,被人诬蔑,只会嘤嘤嘤地哭。自观摩那常胜将军骂人后,顿悟。小试牛刀,竟一骂成名,从此战无不胜。
“不怕骂人后,奇怪,打架竟也不怕了。五十岁那年,还与一壮妇干了一仗,至今犹记自己跳起来一巴掌想掴她的胖脸,却撞到她肥嘟嘟的胸上的感觉,绵软有弹性”。
冬至斜着眼,使劲使劲地憋着不笑。她开心,太开心了,这活脱脱就是坏坏的邪邪的二哥哥本尊。原本,心里曾经幻想过的帅哥哥变成了一个中年女子,有过小小的不适与失望,此刻在二哥哥绘声绘色的表演里融化得一塌糊涂。
为了弥补自己形像般,二哥哥一再向冬至申明:“其实我很温柔,很雅致,轻易不动口不伸手。只为防万一……”
冬至鸡啄米般直点头,了解,了解。我也经常跟别人分辩,我是一枚“窈窕淑女”。说的时候,心虚得紧,总把“窈窕”说成“要跳”。没撒谎嘛,货真价实,如假包换“要跳淑女”!
“呵呵”,二哥哥以手抚额,有种被看穿的难为。手放嘴边,做神秘状:“那次打架,我儿子拉了一车小伙子来为我助阵。后来我们被请去派出所。当然,面子上还是我有理,人背后,我儿子知道我欠一些理。”
冬至很羡慕二哥哥,有个儿子宠着的感觉一定非常非常好。如果自己五十岁,能象二哥哥一样,鲜活活地,有着无限的生命热情和生命力,那该多么好。可惜……
二哥哥说,天下儿女都是母亲的幸福和骄傲。冬至的妈妈一定也很幸福很骄傲呢。冬至说非也非也,我们家比较特殊。二哥哥说,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同罢了。有些父母也许会打、会骂、会唠叨,但仔细回忆一下,其实是我们自己没做好。大到升学、考试成绩,小到穿衣、吃饭,睡觉、作息……
冬至静静地听着,想得十分出神。似忧似喜,阴晴不定。倏尔,依然谈笑风生。
听说侯爷开了家“徽味馆”,装修古雅、精美,俩人决定去杀馆。冬至豪情万状地说,俺也算半个徽州人银,来的是客,焉有让客请主的道理?随便点,随便整。二哥哥说,看图片介绍,感觉“徽味馆”的菜确实很地道很味美,只是如此高档的地方,咱俩怕是消费不起。冬至很有些不以为然,她认为寸土寸金的地段,如此的高标准高配置,这个价格再合理不过。
二哥哥点了个“蒜香丝瓜尖”,一个“橄榄杏鲍菇”,一个“芥末鸭掌”和一个“徽州毛豆腐”后就不肯再点。冬至抢过菜单,一口气点了“徽州刀板香”、“无为板鸭”、“臭鳜鱼”、“吴山贡鹅”等十几个硬菜,后来觉得“绩溪腌菜馃”和“韭菜盒子”不错,捡了些让二哥哥带走,饿了吃。恋恋不舍放下菜单,一眼刮到菜单上圆圆的“水陷饺”,大惊小怪嚷着要尝一尝,于是又要了盘“水馅饺”。
按道理,主食应该最后再上,冬至说她前半辈子太顺,顺到遭天忌,所以要先吃点圆的东西“冲喜”。冬至一脸正色,说得既虔诚又正经,与二哥哥心中那张嬉皮逗比的脸反差实在有点大,于是噗嗤一声,笑得收敛不住。冬至用筷子点着饺子,问它们:“你说,你们咋就这么有福气呢?寓意那么好,吉祥又圆满!”复又满眼诚挚地请教二哥哥:“人,为什么长圆了就惹人厌?不应该呀,吃得多还不长,那才是诬蔑共产党,跟自然规律背道而驰!”
二哥哥说,那你去唐朝,让唐玄宗稀罕你。冬至仰头悲叹:“不瞒你说,我已经去过了。唐玄宗见了我很生气,他说你们不了解唐朝,不懂得我的口味,就不要乱说。俺家杨贵妃哪里胖了?只不过骨头小,肉多包了一点而已,顶多称之为丰满。你在哪里见过长得肥头硕脑,还能把舞跳这么妩媚多姿的?”
二哥哥对酿豆腐赞不绝口,说咱中国的祖先就是聪明,这样做法,既有豆腐的嫩滑,又有肉味的鲜美。冬至接嘴:“其实,任何一道美食的制作与发现,都有其偶然性。”你说要不是朱元障饿极了,要不是手下万般无奈,要不是老百姓慌乱之中把豆腐块恰好藏在他们偶然路过的地方,要不是那些豆腐发酵长毛刚好寸许长,时间不是太短也不是太长,这道菜是不是就不存在?”
二哥哥宠溺地笑看冬至,任她信口胡扯。冬至放下筷子,以手托面,做思索状。“我比较了一下,觉得安徽人在吃毛豆腐这件事上,还是比我们南方人要生猛。我研究了一下他们的做法,没有哪道工序提到白酒这种用料。直接用油煎,太不讲究。我们南方人多会自欺人,先在白酒里面滚,滚过就服贴了,然后那些白毛毛慢慢消解。再放到花椒面、辣椒面里面穿红着绿,绝对焕然一新,重新做人。”
随既感慨道:“有时候,东西跟人一样,非常相通。就成长过程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一个成了安徽的酿豆腐,一个成了川人的霉豆腐。人如其名——酿豆腐现吃现做,光鲜时尚;霉豆腐上桌的时间就要晚得多——还得到坛子里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上桌也顶多做为配菜,给吃腻歪的人爽爽嘴,换一下口味。不过,保存的时间很长,绝对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二哥哥说,我以为你一臭丫头,只会吃,没想到对工艺制作还那么了解,一套一套的。冬至道,那当然,吃货的世界,也是分层次滴。
冬至人来疯,平时不爱言语,见到喜欢的人,那话如黄河水,奔流起来,滔滔不绝。二哥哥乐得专心苦吃,把冬至扯的闲篇儿当佐料。
“臭豆腐呢,其实不过就是毛豆腐用油炸一炸,用花椒粉,辣椒粉,香油什么的拌一拌,人们吃的不过是质变时产生的特殊味道。但就有那么些不良摊贩不开窍,只知其臭,不知其为什么臭。为了投其所臭,竟走捷径,让它们如厕渡金,也美其名闻着臭吃着香……”
二哥哥气坏了,含在嘴里一块酿豆腐左右为难。干脆把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放:“好你个坏丫头,点一桌子菜,自己浪费也就罢了,还不让别人发扬风格。”
冬至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咱们现在来侃侃这个‘蒜香丝瓜尖’。我说我们南方人怎么那么傻,原来是因为不懂吃丝瓜尖。连喂猪都没想到过。嗯……比南瓜尖还嫩滑好吃。我告诉你,南瓜藤比南瓜尖还好吃哟,我说的是真正的藤,比较老的那种主杆。把藤上的皮细细撕了,再分成细条,切成碎碎的颗粒清炒,那叫一个耐嚼,那叫一个清香。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