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今夜关山月

忆李林山先生

作者:西苏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1-10-04   阅读:

  
  一
  
  我丢失你亿万年了
  我合上眼,沉入黑暗,身上是簌簌的葬土
  你在光明外喊着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寻找你
  你却在另一间育婴房啼哭
  我的声音够不着你
  我的手够不着你
  
  菩萨啊,你这张寻人启事
  我贴到太阳上没消息
  我贴到月亮上还没消息
  
   我来回跑,打听你,呼唤你
  我把草原走成沙漠了
  我把海洋走成陆地了
  ——李林山《佛说贤劫记》
  
  二〇一九年十月一日,林山先生在他的“凉州历史文化新解”中发了《佛说》中的几首。据说他原本是要写一百零三首,组成属于他自己的精神世界。我第一次在他的新浪博客上看到这组,还是在二〇一二年间,之后见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更新,但似乎始终没有完篇。其实我非常希望他永远不要完成这种个人谶言式的篇,或许他也有那样的心思,毕竟一个懂得给别人推演命理的哲人,他还想留更多时间给自己,去完成他等待中的凉州文化。他最后发在博客上是《佛说》的第三十三篇,离目标中的百三篇还有很多,我想他应该暂时放下这段夙愿了。
  林山先生早年有个红唇寺主的雅号,与他顽童般的真诚坦率和放任不羁的个性极为相符,仿佛他就是那个不墨守成规却又有着广大佛性的真罗汉。不过他似乎贪恋红尘,喜欢那个孔雀东南飞103的网名,103就是李林山,他想要人知道凉州城里的他。其实真正记住某个城市,不是因为城里的皎洁月光,一定是因为某个人。
  认识林山先生是在十多年前的烟雨红尘网站。后来在榕树下,在原创力量,在江山,在墨舞红尘文学网站都有联系。最初知道他是写古体诗的,偶尔也写现代诗。我不会写诗,但年少的时候读过不少的诗话,所谓眼高手低,或者无知无畏,因此对今人写的古体还是蛮苛刻的。比如林山的古体虽好却也没觉得有惊绝之笔,后来看他写的散文也如此,似乎除去地域风格和自身风格明显外,少有那种我希冀的惊鸿一瞥的感觉。不过林山先生的新诗却是极好的,无论语言意象或是音韵,都是我认识的诗人中成就最高的。尤其看他的《佛说》组诗,让人不得不心生钦佩。再后来他偏向于凉州文史研究,挖掘千年凉州城中的美丽。古凉州在中国史书上留下的浓墨重彩,随着时间已渐渐湮灭在世人的脑海中,不过只要你读到唐诗说到边塞,又怎么可能舍却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情节,那是何等辉煌又磅礴的时代。林山先生对故乡的那份大爱,是我最为敬佩的。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不懈努力地去讴歌宣扬自己的故乡,为自己生活的地方曾经有过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欢呼雀跃。
  
  二
  
  已经记不清与林山兄见面的季节。那一年他去山东联系出版书籍的事宜,似乎不是很顺利,中途转道来江南游历。吟湄女士告诉我,说是要去南京与林山先生见一面,问我是否有时间。苏州到南京动车一个多小时,跟我地铁去上班的时间等同,于是就有了金陵相见的记忆。
  江南人留客不说话。那是一首苏州民歌里的歌词,意思说留客不用说,忽来的大雨自然留客到天明。那日午后南京城忽然大雨瓢泼,晚明秦淮的风流景色定是无缘看见了。找了家沿河的茶馆,一边望着花窗外的浓雨萧瑟,一边闲聊前朝后世的故事。林山先生的普通话口音很重,而我又是典型的苏州普通话,估计我们之间谁都听不明白对方到底在讲什么。那倒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他讲他的,我说我的。
  是否讲了秦淮河里的灯影浆声,南明的公子和姑苏的花魁已经忘记了,倒是提起过牛鉴那个一度主政江南的凉州人。这位来自塞外的读书人,面对外夷的坚船利炮,历史给他的结果必然是可悲的。那间茶楼挺雅致,因为大雨没有其他茶客,偌大的空间只有我们三人。林山先生的烟瘾比我还重,一根未完又连一根。南京的雨花茶想必让他口淡无比,于是要来啤酒当茶。喝酒后的他果然精神了许多,说话的声音慢慢高亢,动作幅度也明显加大,眉宇间竟然流露出少年侠士的烂漫神色。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孟浩然《凉州词》里的二句,“坐看今夜关山月,思杀边城游侠儿。”
  今天的武威早已不是千年前的凉州姑臧城。时代变化后,甚至还远不及张掖敦煌或者嘉峪关更被世人熟知。昔日的河西四郡之首,竟然沦落到最末,以致当初我随户外俱乐部游历西北时,硬生生将武威排除在行程之外。那天在张掖七彩丹霞,林山先生给我电话,问我为何去张掖而不到凉州,那语气是对我选择错误的严重鄙薄,这是我第二次与武威擦肩而过。第一次是林山先生与红尘网站搞笔会邀我前往,而我刚巧约了朋友在北疆的喀纳斯。
  我曾经想武威或许是要单独去的,在那个城市呆上一些时间。然后以武威为中心,学着前辈学者走几段考察的路线,我也在荒漠中真实感受下千年之前的金戈铁马或者荒漠甘泉。我甚至还想与林山先生结伴,再去探访一次莫高窟,走一回榆林窟。尤其后来看到林山先生写的关于探索雷台汉墓真伪的文字,这样的愿望更为强烈。
  这座曾经出土“铜奔马”的墓葬,无疑是武威历史的重要见证,如同武威大云寺里那块西夏碑。林山先生最后的时间里,对雷台墓写了几篇偏向疑古的考据文字,字里行间对东汉的断代颇有疑惑。他以文史学者的角度来探讨,尤其对雷台汉墓存疑为东晋的断代,其实是很有新意的。
  记得我曾经留言给他,如果他能够在凉州的古文献里找到更多的资料支持,或是一个有效的方法。因为现存的考古资料就那么多了,盗掘或人为作伪都已经无法挽回,所有现存带有文字的考古实物,还不至于推翻或证实某种新观点。那么只有搞地方志的专家运用他们所长,在浩瀚的文史资料里,或在民间发现当年缺失的文物,尤其是带有文字类的文物,才可以讲离“马踏飞燕”主人的真相慢慢近了。
  那时候林山先生正在养病中,见他还在不停写作,就劝他暂停笔耕,先把身子养好,让他少喝酒少抽烟。他还很正经的回复我,正在修养,谢谢关心。
  谁想这则信息居然是与他最后一次联系。
  
  三
  
  我是不相信朋友给我来电话说林山先生西去的消息的,所以第一时间联系武威的王伯仲先生。王先生曾经为武威文化盛会一事,受林山先生之嘱专程来苏州,寻找制作“武威新八景”折扇的工坊。
  一日林山先生打电话给我,说有武威朋友要来苏州找好的工匠做几把精品扇子。林山先生的话我也就能够听个大概意思,当时我讲现在工艺品很贵,大师级别更是天价。也不知道他听懂我的苏州普通话没有,就说等人来了帮忙找一家就好。
  这件事情我是未能够替林山先生办妥的。问题归结为我理解他要找人做几把精品的“苏作”折扇,所以特地找了吴门刻竹大家张泰中先生。泰中先生早年随吴中刻竹大师杨惠义学扇骨竹刻,如今已经是苏州刻竹的第一人了。我电话中与张大师讲,算是为两地文化交流做事,将武威的历史与苏州的工艺结合,怎么讲也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泰中先生非常认可这样的文化交流,并答应可以找他的学生一起来完成。我知道泰中先生的意思,毕竟他的东西都是要进拍卖行的。
  等接到武威的王先生和他的同事后,才搞明白他们要做的是类似旅游纪念品的东西。只是这种玩意是绝对无法跟张泰中先生启口,我对王先生讲,现在我变得没有十足把握了。
  隔天我通过做核雕的殷大师联系到一家做扇子厂商,联系武威的朋友时,王先生已经在网上找了苏州一家做扇子的工坊。我赶去的时候他们商谈的已经差不多了。余话是怎么也不便再多讲一句的,只得一再跟王先生讲,你们不用着急的,还可以去杭州王星记扇庄或其他做扇子的工坊看看。王先生很有西北汉子的直率,直白地回答我,他们赶时间的,今天就要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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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执行站长   吟湄:
公历二零二一年十月四日是文友孔雀李林山二周年祭日,文友西苏厚谊,缀长文记之。老李曾有:”天漏云滩鹧鸪乡,未谱玉露又重阳“句,今以《鹧鸪天》词牌名凑韵一阕,权代按:“如约秦淮野鹤姿,当年明月醉春池。清谈经史书千卷,纵论林山酒一卮。弦骤歇,曲披离。关河梦断角声迟。怅望青鸟音信绝,回首斜阳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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