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辽阔（十五首）

张守刚

这个下午空荡荡的
江面透明
映着他一个人的孤独
映着他蓬乱的短发
短发稀疏 襟袖冷
他抱紧自己
瑟缩着形只影单的背影
他的孤独
被无限放大
空旷 辽阔
无人问津

沉沦

风松弛的翅膀
安放在那个过路人的手臂上
他的行走有些扭曲
沉沦下去的脚步
声音凄凉
把风逼上绝路
抖一抖双肩
一股悠然之气
把他内心的隐秘
藏得更深

芦荟

它的绿色在窗台上
啃噬冷风
牙齿存旧
缺下的几颗
泛着卑微的光

这样的植物
并不多见
它走在自己厚厚的叶片
把想要表达的心事
用最有生命力的颜色来诠释

劫持

风抓住落叶
落叶抓住树枝
它们摇晃 不急着枯萎
劫持了绿色的心情

用牙齿唱歌

这个季节阴冷
路上瑟缩的人
不善于管理自己
虽然抱紧了身体
牙齿却不停“咯咯”响着
他们在练习最近流行的
用牙齿唱歌

那个老掉门牙的老人
一脸茫然
他咬不紧牙关 嘴里
漏进了很多风
他不想喝西北风
只想让风别往他身上吹

症状

窗帘微动
这个下午的阴冷有了形状
风依旧蹑手蹑脚
它去年患下的失语症
还没有完全消失

我一个人坐在下午的房间里
没有任何异动

爬山

和那些树赛跑
我总是被它们排挤
超过了这棵
还没喘下一口气
那一棵树又在远远的前方
挤眉弄眼
故意和我过意不去

山路缓缓后退
石头坠下山崖
一些调皮的树伸出脚来
想要绊我一跤
跌跌撞撞上了山顶
却发现那些树早已长高
不愿低头看我

西风凌乱

树叶漫天飞舞
被一阵又一阵的风
扶着
依旧凌乱

风开始冻了
它在那个瑟缩的身体上
有了形状
脚步凌乱
踩着这个季节的节拍
我把自己放逐得
更远

档案

我在自己的姓氏里沉醉
翻不开祖辈留下的册页
那一页页发黄的家谱
多少次在梦中出现

不停寻找 不停否认
旧日河山坍塌
我扶起丢失的自己
一路远行

夜晚空旷

风从那边吹来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空空的声音
一波波传出去
在我形只影单的身体上
犹豫了一会儿
又去了前方

大街上空荡荡的
除了风声
只有我在灯光下的影子
孤零零的

山川寂静

这些山是真的
这些水也是
我一个人的孤独
也是真的

那么大的山
只剩下天籁
我把身体放在那块巨石后
悄悄看迎面吹来的风
它一会儿是绿色的
一会儿又无影无踪

新年

阴郁的天气里
旧山河已被时间收走
新年的钟声
稍作停顿
只有吞下一口水的片刻
就清脆地响起

新年来了
它大踏步的样子
首先被一阵风看到

风侧过身子
让这一年的新气象
迅速铺满人间

问候

西风中
那些无家可归的落叶
飘飞之后
躲在那个石堆后面

石头的表面冷了
它们的内心一直保留热情
用来抵御风寒

西风中含泪的问候
陪伴他们
这些离乡背井的人
用心里的热
抗拒命运的不公

磨损的光阴

时光粗粝
踏着沉重的脚步
一步步走远
季节的肩上
一抹阳光咧着嘴微笑
缓缓移动
去时间的下半场
小憩

喘息出没的地方
岁月结痂
被光阴磨得
闪闪发光

伤口

这一次 她走得决绝
被风吹裂的脸
呈现大地的模样
伤口羞涩
捂着被风割痛的耳朵
露出黑色的结痂
风扶着矮墙喘息
一次次跌倒
伤口醒着
盯着她歪歪斜斜
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