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有母如斯

作者:疏雨梧桐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2-02-15   阅读:

  
  小时候,母亲曾逗我说:“你是捡来的孩子,从新疆的那片棉花地里捡来的。”
  这话给我烙下印记。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真以为自己是捡来的。
  我心里满是委屈,想着长大以后,如何逃离他们,只身去遥远的新疆,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
  母亲为此很内疚,说:“傻孩子,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后来,我的一个远房姑姑,生了两个男孩,特别想要个女孩,她一直很喜欢我。问可不可以把我带走。父母就说好啊,带走吧。
  过了一段时间,那位姑姑又来,带来礼品,郑重其事地提出希望把我过继给她。父母这才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是真动心思了。遂大怒起来,把人轰走。他们原本是很好的朋友,从此再无往来。
  我青春期很叛逆,不懂事。父亲恨铁不成钢,对我特别失望。母亲像个消防队员,忙着劝我父亲息怒,下来又劝我不要记恨父亲。父亲性格刚直,我执拗倔强,母亲夹在中间其实很为难。
  上中学时,我每个周末回家,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晚上做梦惊醒,母亲会搂着我,抚着我的额头说:“别怕,妈在”。
  再后来,我辍学后与同村的几个姐姐一起去广州打工。记得,当时我们是步行到镇上,有5公里的路程母亲一直将我所有的行李背在肩上,把我送到车站。一辆中巴车要将我拽向一个未知的远方,眼泪将落未落的我坐在车里面第一次意识到我将要离开母亲和家乡。
  那个冷风拂面的寂静的凌晨,天上稀疏的星渐渐隐去;简陋斑驳的站台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身影在晃动;远处的房屋沉重而峥嵘,如鬼魅一般。
  晨晖下的母亲向我挥手,她的身影就定格在那里,渺小而孤单。
  从此,只要提到离别,我的眼前就会出现这个场景。
  我离母亲越来越远,从最初的不舍、想家,到后来的接受现实,人渐渐变得麻木了,少有主动联系母亲。
  倒是她,让我姐经常给我打电话。她在电话里最常说的是:多吃饭、冷了添加衣服、外出注意安全……,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
  这些年,我每年国庆节都会回到母亲身边,和她好好呆上一段时间。每次见她,我都有一番感慨,我想母亲和孩子也讲缘份吧。
  她牵着我,无论多么艰难也不会放手。而我,不论山多高水多长都会回到她的身边。
  我们母女一场,她生我养我,看着我长大,看着我走远。我见证过她年轻的时代,再回头时发现她忽然老去。
  看着她原本有神的双眼失去光泽,满头白发,看着曾经精力充沛的她变得那么苍老憔悴,看着原本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她忽然那么怯懦无助,看着走过大江南北的她如今被一场病痛折磨得只能长时间卧床,起来走一走都是奢侈……。
  岁月真的很残酷,可以不顾及情感,可以把时光捏碎揉烂,可以把人的身体彻底击垮……。
  过年时,回到母亲身边看到这些,我似乎是不相信母亲变会得这样脆弱,并没有过多的去关心她。年初三那天早晨,母亲见我迟迟没吃早饭,吃力的起床,来到厨房叫我煮面吃,我却不耐烦很猪头的冲她吼起来:“你起来干嘛,我不吃一顿又不会死。”搁以前母亲的扫把早就抡起了,可那天母亲只是黯然神伤的回到房间又躺回床上,我才惊醒母亲真的变成了身心俱脆弱的老人。
  晚上,我死皮赖脸的要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身体虚弱的母亲夜里很难入睡,常常惊厥。我搂住她,抚摸她的额头:“妈,别怕,我在这儿”。一如她当年对我一样。母亲游离的眼睛看看我,又放心闭上。
  初五那天难得天晴,气温回升些许。中午时分,阳光很好,天空中,偶有飞鸟滑过;草坡上黄牛慢悠悠的摇着尾巴,漫不经心的啃着草。大坝两边的白杨树虽脱尽了叶子,单薄的枝条依然透着精气,枝干向上,高昂着头,伫立在寒冷的黄土地,枝枝傲骨,树树无字,树树有声。我和姐一起推着母亲,在大坝上散步,不知怎么说起小时候的事儿。
  我问母亲,我真是捡来的孩子吗?母亲看着我,神情恍惚。姐附和说:在哪里捡的,怎么捡到的?
  母亲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望向别处,好象是要找一个熟悉的地方,那可能是她故事的落脚点。
  母亲很认真地说起“捡”我的过程:那一年母亲随村里几个人去新疆打零工,给人摘棉花。我刚刚会说话时,被人遗弃在新疆的那片棉花地里,母亲正好下地。我看到了她,边哭边喊“妈妈”。那声“妈妈”,把母亲的脚步牵了过来,她拨开棉花枝杆,迅速地跑向我,心痛地叫道“我的儿啊”,双手抱起我。就那么把我抱回了家……。
  姐打趣道:“哦,抱养的。这么多年居然没有跑。”
  母亲说:“养家了,不会跑。”
  我知道母亲说的“养家了”,是养亲了的意思。人,有了亲情,就不会跑。
  我却怔住了,话越来越少的母亲居然口齿伶俐地编出这么一则故事。
  这让我的眼角湿润起来。母亲缓过神来,赶紧说:“你是我亲生的,别走啊。”
  母亲虚拟了一个故事,故事里我们原本没有关系,素不相识。我在那里,她正好经过,不早不晚。
  我想,如果真有“前世今生”之说,那可能是我们前世相识的画面。虽然凄楚,却很温暖。
  审核编辑:冰斯语   精华:冰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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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冰斯语:
捡来的也好亲生的也罢,几十年的母女情缘割舍不断。子女是母亲的牵挂,母亲也是女儿一生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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