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的路灯 张长存有个弟弟叫张长兵，小名兵娃，和我一样大。兵娃个子小，却爱惹是生非。打起架来，表面上吃亏，但实际上从不吃亏，千方百计要赢回来。记得有一次和一个大孩子打架，兵娃打不过，被打得鼻青面肿，哭着跑了。正在大孩子得意的时候，兵娃不知道从哪里从窜出来，用削铅笔的小刀在大孩子的光膀子上拉了一下，顿时膀子上的肉就张开了大嘴，有多半匝长，鲜血直冒。那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后来听说兵娃爹给对方赔了不少钱，才把事情摆平。上高中的时候，我和兵娃是同班同学，我们同一年考上大学。我毕业后留在省城，兵娃去了南方。没想到，兵娃很有出息，十五六年的年时间，不是赚了几百万，而是拥有了一个大的民营企业。兵娃多年都不回家。当然，兵娃没有庄基地，他出去的那阵子，还和他哥在一起，父母都活着。后来，这老庄子就归他哥所有了。他哥后来拆了旧房子盖新房的时候，兵娃也添了一些钱，据他哥说是五万块。那时候兵娃还没有把事业干大，也就是小小地资助一下哥哥。
兵娃多少年都没回过家，今年春节回来了，看到村里的道路不好，提出要给村里捐资修路。这是今年从春节到现在村里人议论最多的大事。我们这个村子的道路，实在是太不好了，应该好好修一修。但是，集资修路吧，有些人不愿出钱，事情总是议而不决，一拖再拖。这下好了，兵娃愿意出资，这没有哪个人不愿意。那是正月初三晚上，兵娃把自己的长辈和村里的几个干部请到哥哥张长存家，边喝酒边商量此事。来的干部有村长、支书、会计等。在兵娃的要求下，大家做了个粗略预算，修路下来大概需要一百八十万。几个人都觉这个数字太大了，怕兵娃不愿意出，谁知道兵娃把一杯酒吱儿一声抿进嘴里，点点头说，没问题，就二百万吧，凑个整数，把路灯设施也加上，光有好马路，没有路灯是不行的。这算是我张长兵给乡亲们的一点回报。但是，这个好事一定要做好，还要麻烦大家拿出个详细的预算和方案。大家听了，也都端起酒杯吱儿喝了。村长本来就会说话，又借着酒劲儿，把兵娃致富不忘乡亲的善举大力赞扬一番，众人也都说了类似感激的话。第二天，天气很好，风从村东头吹过来，这好事和在兵娃他哥家喝酒的事情，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大家茶余饭后，凡说起这事，无不夸奖兵娃有出息，是仁义之士。
可是，这事情中间出现了波折。兵娃自己捐资修路，并没有把这事全权委托给村委会，而是他自己选了几个人，他的哥哥张长存是总负责，参加的人员不仅有村干部，下面还有几个村民，几个兵娃的长辈。对于这样一个班子，村长很不满意。他觉得兵娃似乎信不过他和他领导的村委会，但事情还离不开他们，所以要把他们拉上，于是就对兵娃捐资修路一事不热心了，一个方案至今迟迟没拿出来。村里也有人觉得张长存不应该当负责人，而是代表兵娃监督钱款的用处比较好。慢慢的，村里传出关于修路的负面传闻。有人说兵娃从小不吃亏，现在为什么那么大方？必然有鬼！有人说得更明白，说兵娃之所以要修路，主要是借此拉近和村里的感情，为日后在村里征地建厂做铺垫。路至今还没修，乱哄哄，有人在自家的门口胡乱堆放垃圾。我此刻也闻到垃圾刺鼻的味道。
第二个电线杆子，在村长家的门口靠左边一点。村长的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当然，此刻也不是很白，有点黑。但它不是黑车，的的确确是白车，在白天你就会知道。虽然农村很脏，灰尘很大，但是村长的车很干净。村长家的房子是三层楼，是我们这个村里最高的房子。兵娃虽然在外面发迹了，也没有在村里的盖什么房子。村长的门口有一对很大的石狮子，很有气势。房子的模式也古色古香，每层的外面都有观景走廊，红色的宫灯和红色的柱子。在门口咋一看，就像是豪华的龙王庙一般。宫灯要是亮了，红彤彤一片，照耀着天空、云彩、夜宿的鸟、树木和生长树木的泥土，一定比路灯要亮。可是，此刻宫灯并没有点亮，路灯的低矮和昏暗，使得旁边的红色的柱子看着有点黑乎乎的，并不亮丽。这里真的需要一个高大的古典式的路灯。村长这么显眼的房子，也不怕人说他腐败，因为他有企业，白灰厂和砖厂。村长在村里踩一脚，地动山摇。但是，我对村长不支持兵娃修路的事情，很不理解。作为企业家的村长，不给村里修路也罢了，别人修路你还设置障碍，什么人呀。
走过村长家门口，路灯的光线又到了下一轮的逐渐暗淡之中。这一段路虽然是村长的砖窑的残砖铺设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损坏很严重，坑洼不平。走这一段路，我忽然觉得，这个路灯的设计很不合理。为什么这么稀疏？两个路灯中间的这一段，近乎摸黑。我忽然觉得，人要是自身能发光那多好。但是，一个人发的光一定有限，好多人聚到一起，互相借光，互相照耀，那一定是很亮堂的。即使人能发光，估计也强弱不一样，也许肤色白的人发光多一点，如村长；肤色黑的人发光少一点，如张长存。那么发光强的人就有点吃亏，发光弱的就占便宜。如果人能精准控制自己的发光，就像有一个开关，那么不愿意发光只借光的人或许也有，但是这种做法也有弊端，他自己黑乎乎的，会被车子或者别的活动的物体不小心撞击而受伤或者死亡。这样想着想着，我自己也笑了，人在黑处就会胡思乱想。
走过这段比较暗的地方，有一户人家头门上有房子，一个窗户上有莹莹的暗淡的光。这是李金科的家。李金科的媳妇付晶晶是村里长相挑稍的女人。挑稍是最好或者最漂亮的意思。这挑稍也有风险。她也因此成为村长的绯闻主角。人传说村长到李金科家去，李金科就自动离开，出门去打酒，等打酒回来，付晶晶就和村长两人就完事了，然后大家一起喝酒。这些，毕竟是传说而已，也有人说这是造谣。到底是不是，只有当事人知道。不过，我倒是在李金科家见过一回村长，和这个传闻有点出入。那天，我去找村长盖章子，有人告诉我村长到李金科家去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传闻，要知道的话打死也不去。看见李金科蹲在门口打盹儿，一个苍蝇围着他的脑袋转。旁边有只鸡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也有苍蝇围着它。它有点不乐意，抬起头就要啄，苍蝇就退避了。李金科一直是这样子，蔫不拉几，就算最热闹的事情他都提不起兴趣，依旧打盹儿。我说，听说村长到你家来了？，原来没有啊。李金科揉揉眼睛说，在里面，你进去。我好诧异。进去一看，村长和付晶晶盘腿儿坐在炕上一边吃瓜子一边说笑。我当时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两人却很热情，一个劲儿地招呼我：上炕来说话，上炕来说话。这是个贱女人。这个女人的传说就更多了。村里的电工就曾经给人说，付晶晶家卧室的灯坏了，让他去修理。他说改天吧，我今天有点事。付晶晶就说，必须今晚修好，要不我和我老汉都不好办事。他说，灯黑着不更好？谁知道付晶晶却色眯眯地说，还是开着灯有意思，你试试就知道了。这算是给付晶晶的声誉判了死刑。
我在村里的路灯下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东边的最后一个路灯下，准备返回的时候，突然路灯灭了，所有的路灯都灭了，这是个意外吧。街道上一下子变得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农村和城里不一样，晚上要是没有路灯，又没有月亮星星，那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我想拿出手机照亮，可是在口袋一摸，什么也没有。我只得凭着感觉往回走。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辨清楚方向，要不然就会摔跤或者撞墙。在白天迷路了辨别方向的东西很多，太阳、大树以及其他标志物，等等。但在黑夜里，拿什么辨别方向呢？我走着走着一下子撞到一颗大树上，撞得摔了一跤。我爬起来，按照这个棵树应该所在的位置，调整方向，继续前进。我感觉要是这样，等回到家门口，就浑身是伤，也许该转身去医院了，也许根本就找不到家。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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